第14章 雨雷

第十四章 雨雷

裹著身體的棉布表麵,沾著細密的朝露。

印入眼眸的天空,陰霾而雲密。

抬起手,雨水順著手指淌落。

水滴落在額頭上,沾濕了眼簾前的睫毛。

有根呆愣片刻,才聽到了從身子左邊傳來的陣陣鼾聲。

轉著脖子,向左邊歪起腦袋,視線下移,有根便看到了一個龐大的頭顱。

蚩酋躺在他的身邊,魁梧的身子在呼吸間,不停的起伏著。

看著酣睡的蠻人,有根沉默片刻,皺起眉頭,再次轉回頭,望著天空。

數條銀色的匹練,在厚密的疊雲中穿梭。

細雨在人的麵前展露著下落的軌跡,人卻無法躲避。

“我?”

看著在手指間隙中,流滑的逝水。

在有根的臉上,那厚而無色的嘴唇緩緩的蠕動著。

他喃喃的自問道:“死了嗎?”

“這裏是,陰曹地府嗎?”

“噠,噠。”

有根的話音剛落,兩道輕微的悶響聲,就從他身子的右邊傳來。

皺著眉頭,有根向著悶響聲響起的地方望去。

在他的右邊,木製的豎立車沿間,突出的坐板上,是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後背。

有根看見從鬥笠下伸出了一隻手,手指細長,手掌瘦脊。

在瘦削的手背上,枯黃的皮膚下,突兀著可視的經絡。

手握著一把匕首,沌白的刀麵上,有根的臉龐被拉長了數倍。

匕首立在坐板上,原本在土路上有些顛簸的馬車,停止了左右的搖晃。

劉恒轉過頭,側著臉,兩道紅色的豎芒透過了他的眼眸。

隱於鬥篷的黑影下,側轉的臉龐隻能看到依稀的輪廓,凸顯的紅色豎芒,也猶如廣袤夜空中的兩道星光。

星光黯然,奪目。

“牛頭,還是馬麵。”

挺起身,有根坐了起來,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絲困惑。

“牛頭?馬麵?”

渾厚且清晰的口音中,流露著疑惑與好奇。

劉恒站起身,壯碩修長的身軀,立在雨裏。

“胤水鎮外,我知道那些跟著你的流民曾經養過飛鳥與山豬,以前你提意建壩斷水造田,現在又是牛頭馬麵,陰曹地府,還有異文。”

轉過身,劉恒揚起頭,俊朗的臉龐上,緊皺著眉頭。

“你,真是異域之人?”

閃電劃破天空,白光映透雨幕。

隨光而來的轟鳴聲,震的有根雙耳“嗡嗡”作響。

胸膛處,隱隱傳來了陣陣刺痛,確信自己還在人間的有根皺著眉頭,單手捂住胸口。

纏住他胸口絹布上,浮顯出斑駁的血痕。

“咳,咳。”

虛弱的輕咳了兩聲,有根方才抬起頭,望著劉恒,道:“異域?那是個什麽地方?異文?我不知道?”

聞言,劉恒的雙眼虛眯,映透眸子的紅芒,也在鬥笠下的黑暗中隱去。

在劉恒的身周,原本豎直下落的雨水,立刻向著有根傾斜。

一股無形的氣勢,攜裹著雨水,掀開了罩在有根頭頂,析縫的麻布。

雨水打在有根的臉上,湧進了有根的雙眼。

讓有根的視線模糊不清。

雨中的狂風,吹打在有根的臉龐。

刺痛的感覺,猶如刀割一般。

於是,有根的丹田內,無數金色的煙河湧動。

淡淡金輝,從有根的身上浮起。

“那些話,包括所謂的異文,都是我從家鄉學來的。”

“我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但卻絕不是什麽異域,我更不是異域之人。”

獵獵罡風,拂動著厚密的蓑衣。

繁雨之中,睡臥在有根身側的蚩酋,翻著身,四肢交疊著蜷縮在了一起。

他睡在有根的身後,猶如尚在母肚中的幼胎。

有根迎著風,在雨中站起身。

“若你和那個家夥一樣,認為我是什麽叛徒的話。”

走到了車沿旁,站在離劉恒不到半米的地方。

麵無表情的有根,雙眼中閃過銳利的神色。

“看著往日交情的份上,能放我走嗎?”

罡風驟停,殺氣頓消。

看著站在身前,麵露苦澀,低聲求饒的有根。

劉恒呆愣著,在風中淩亂了。

“我真沒去過你說的異域,也不是什麽異域中人,你們真的搞錯了,若是你們不信,你大人大量,就幹脆讓我走吧。”

“你就當放了個屁,你不也少耗神不是。”

“。。。。。。。”

沉默著,劉恒重新坐了下去,倚著木製的車杆,指著馬車上恢複原狀的麻布。

“躺回去吧。”

“若我真想殺你,又怎麽會救你呢?”

“你孤身一人,隻會印法,不懂神通,憑你的修為,和你的膚色瞳仁,說你是異域之人,確實不太可能。”

看著坐在車杆旁的劉恒,有根臉上露出淡淡的不解,思索片刻後,他轉過身,走了回去。

“那,那個。。”

“什麽?”

“你五天前就去搜索道路,但我們遇襲的時候,你又在那裏?”

“那條道上,有兩條岔道,我在西麵的岔道上,發現了數十輛運糧的馬車。”

“哦,那,那個。。”

“什麽?”

手撐著膝蓋,側過臉,望著指著頭頂,欲言又止的有根,劉恒的臉上露出不解之色。

“這個布,該換了,都破了個洞了,你看不到嗎?”

“。。。。。。”

麻布上唯一的破洞,正對著有根的臉龐。

那個洞的大小,剛好可以放上一個臉盆。

對於安置麻布的某人的用心,真的不得不讓有根起疑。

馬車上,遮雨的麻布被加蓋了一層。

麻布下,有根翻身一個熊抱,勒住了蚩酋的脖子。

正在酣睡的蚩酋,頓時便被勒醒。

蚩酋瞪圓了雙眼,掙紮著搬弄著禁錮著他脖子的雙手。

有根的手臂,對蚩酋來說,隻是相當於蠻人孩童的手臂一般,但卻結實的猶如鋼筋。

讓他憋憤難耐,但又無可奈何。

掙紮了一會,發現是徒勞後,蚩酋用手肘向著身後撥弄。

紋絲不動的有根,幹脆把腳搭放到了他的腰上。

然後,陣陣的鼾聲,從他的嘴中傳出。

“唔唔。。。。。。。”

聽著身後的鼾聲,憋氣難語的蚩酋臉上,猶如銅鈴般大小的虎目中,流出了兩行熱淚。

雨水打亂著泥地上的痕跡,蜿蜒綿長的車隊,向著胤水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