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養人

第六十五章養人

細雨連綿,持續了一天一夜。

胤水鎮的鎮長,帶著十個人,在細密的雨水中,揭開了馬車上的厚布。

看著馬車的車廂中,因失水收縮而變得幹扁畸形的軀體。

看著軀體上,遍布著突起的褶紋,和如墨汁般純黑的皮膚。

看著夾住軀體上,表麵油漬已經幹涸的巨大龜殼。

看著軀體頭頂的位置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形*。

看著人體背上,心髒位置上,那處在厚布下的陰影中,呈現的那一片黑暗,與黑暗周邊的褐紅。

雨水順著笠帽的邊沿落下,沾濕了掀起厚布的手腕,和手腕上的袖布。

老人如臥蠶的眉毛,隨著他的全身,都不可抑止的顫抖著。

隻是一瞬間,汗水混合著些許透衣的雨水,就打濕了老人的全身。

“怎麽樣?老龔,我沒騙你吧?”

“嗬嗬。”

姓龔的老人幹笑兩聲,抬起右手,抹了抹自己的額頭。

他雙眼中流露出恐慌的神色,語氣不自然的回道:“我再看看,再看看。”

老人滿是汗漬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出手去,摸向了龜精頭上的人體。

幹瘦如柴手掌上,布滿褶皺宛如雞皮的皮膚,接觸到了*的胸口處,接觸到了那一片漆黑。

感覺著手掌下的虛無,老人抿了抿嘴,將手伸了回來,並放下了手中的厚布。

接著,老人靜默了片刻,才瞪大了雙眼,轉著僵硬的脖子,看向了立在身旁,臉色有些不愉的老王。

“這,這,真,真是你們撿到的?”

老人的舌頭打著結,憋紅了臉,說出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還,還能咋的,就,就是路上撿的。”

“你,你學我幹嘛?”

“誰,誰,誰他媽學你了!這個,就是路上撿的!”迎著厚眉下那兩道疑惑的目光,同樣被憋的滿臉紅透的老王,聲厲色變地吼了起來。

“嗯~。”老人再次抿起了嘴,撇過頭,再次看了看馬車上的厚布。

“我說老龔,你可不要不識貨,有了這玩意,別的不說,幾年的稅糧與供奉,肯定是免得了的,要不要,給句話。”

看著身前沉默不語的老人,為了掩蓋臉上的驚慌,心虛的老王故意催促了起來。

然後,老王又用平常的語氣,以商量的口吻,道:“你不要看我們人多,我們都有一把子力氣,隻要熬過這一段時間,我們就可以自給自足,到時你的鎮子,不也可以發展壯大嗎?”

“我不是不答應。”

老龔轉回頭,看著老王,長滿斑紋的臉上,糾結的皺紋緊緊皺在了一起。

“但你要跟我說實話,這個,真是你們撿的?”

“這個,這個!就,是,我,們,撿,到,的!”

嘶啞的聲音,在雨中傳遞著,在遠方不知名的深處,響起了連串的回音。

老王聳拉著肩膀,一邊喘息著,一邊道:“這回,你總信了吧。”

看著不停喘息著的老王,老龔臉上平靜無波,口氣也是平淡無奇,道:“我不信。”

然後,不理即將爆發的老王,老龔轉過身麵對著放置龜屍的馬車,自顧自的道:“老王,今年的收成不比往年,即便是加上準備的貢糧,這麽多人,也隻夠一月嚼食的。”

“能維持三個月嗎?”

一道聲音從老王的身後傳來,老龔一愣,揚起脖子向老王的身後望去。

邊沿寬大的笠帽下的陰影遮住了疤痕遍布的焦黑臉龐,周身披著厚厚蓑衣的有根,用左手壓了壓帽沿,道:“即使一天一頓也好,餓不死就行。”

“這位兄弟是?”

“他,他,他,他是,他是。”

老王轉過頭,神色失措的望著有根,舌頭再次打上了結。

“我,是治安官。”

不遠處,同樣頂著寬大笠帽的石腦,瞪大了雙眼。

然後,在周圍同伴的憋嘴嬉笑中,石腦一臉委屈的望向了有根。

渾然未覺哀怨的石腦,有根走了幾步,走到了與老王齊肩的位置上。

“三個月,可以維持嗎?”

“這個。。。。”老龔側著頭,疑惑的看向老王的臉龐。

老王瘋狂的點著頭,如同小雞啄米。

老龔先是微愣,後對著有根正色道:“即使一天一頓,天天食水粥,最多也隻能維持兩月。”

“加上周邊的走獸,河溪中的魚蝦,樹上的鳥蛇,即使是數萬人,也可以維持三個月吧?”

聞言,老龔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後,道:“這個,應該可以吧。”

“這個東西,已有了人形,除了免除糧稅外,就沒有其它賞賜嗎?”

“應該有吧。”

“用其兌糧,行嗎?”

“這個。。”老龔低頭細思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

“不能吧,西邊距離這裏最近的鎮子,有兩百裏,而且他們也要提供稅糧,那裏有多餘的糧食。”

有根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默思了片刻,道:“鎮長,我們來自草雲郡,平常都已經商為生,都是買賣人。”

聞言,周邊的人都有些不解的看向有根,隻有身為一鎮之長的老龔,陷入了沉思。

“你的意思是?”

“草雲郡可能已經毀了,其內的物品,大部分都在我們手中。”

褐色的眼眸向著身側掃去,靠著餘光,有根觀察著周圍的人群。

蓑衣不多,很多人都沒有避雨的工具。

男人們采集了寬大的葉子,女人們撐起葉子,將葉子蓋在了小孩與老人的頭頂。

寒冷的雨水,在貼身的衣服上聚集。

流水潺潺,順袖而淌。

有根緊皺起眉頭,褐色的雙眸中,露出不忍,道:“我們有絲衣,菜油,鹽料,陶罐,鞋布。”

透過笠帽上篾條間的縫隙,有根觀察著眼眸明亮起來的老龔,故意加重語氣道:“三個月時間,足以將消息傳到盡量遠的地方,我們可以搭些棚子,讓我們撐到秋時。”

“這個。。”眼眸發亮的老龔,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

“可能,還真的可以。”

聞言,在笠帽下被陰影遮擋住的臉龐上,展露出了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