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並眾(上)

第五十五章 並眾(上)

劉恒和文短交手,隻在數息間就已分出勝負。

那一段寨牆倒塌,十幾根原木被元氣摧毀,被擊穿的洞門中,無數木屋倒塌。

殘垣斷木間,僅是一片廢墟。

百餘騎兵們衝出了木寨,衝上了橫臥在護城河上的吊板。

有根翻身坐到寬厚的馬背上,伸手撫過馬脖上的鬢毛。

望著從吊橋上奔湧而至的騎兵們,他的臉上露出笑容,心中湧動起了亢奮的戰欲。

伸手拍了拍黑龍的頭顱,用腳後跟踢了踢黑龍的腹部。

駿馬搖著頭,嘴裏發出陣陣“嘟嘟”聲。

臉上的笑容立刻充斥苦澀,有根轉頭看向黑龍身旁,緊拉著韁繩,一臉執著的蚩酋。

略微歎息過後,有根抬起頭,伸手向天。

“組陣!”

右手五指朝天並合,人身與馬軀皆金芒爍爍。

有根揮下右手,垂指著身前。

“分!”

宏亮的喝令聲,如雪空中的霹靂。

本已整隊立於吊橋前,舉著兵器嚴陣以待的兵卒們,在喝令聲後,立刻一分為二。

前次惡戰,劉恒軍五千一百兵卒中,兩千一百民兵死傷七百餘,三千蠻兵死傷兩百餘。

四千餘經過血火洗禮的兵卒,在吊橋後分成兩個方陣。

衝過吊橋的一百餘騎兵卻分不開,作為前鋒的數十騎徑直衝到兩個方陣之間。

離越騎馬站在寨中,看著吊橋後迅速變陣的軍列,雙眉緊緊皺起。

騎兵所行疾速,現在鳴金收兵已經晚了。

轉過頭,緊皺著眉頭,一臉擔憂的離越,望向寨內。

那一片成群倒塌的房屋間,溢散著遮目的塵埃。

塵埃中,依稀能辨數十具衣衫襤褸,麵目全非的屍體。

那是原本困於寨中,被兵卒驅逐躲於木屋的奴民。

血從廢墟間流出,漫在滿是木塵的地上。

猶豫了片刻,離越給唯剩的偏將招呼了幾句,就拉起韁繩,掉轉馬軀向著廢墟間奔去。

數十親衛步卒緊隨著他。

破洞的寨牆距離寨門並不遠,但離越尚在奔向廢墟的路中時,一個身影已經從廢墟中站了起來。

散亂的長發,蘸著鮮血與木渣,半身的汙泥也被血與渣覆住。

血人般的文短,此時的身子佝僂歪斜,畸形小腿關節處可以看到如雪般白的斷骨。

“將軍!”

離越悲聲大吼,驅動身下的坐騎將身後親衛遠遠甩開了去。

文短恍若未聞,微抬起頭。

透過空氣中,尚未落定的浮埃,望著遠處持戟而立的劉恒。

握著古戟的戟杆,劉恒沉默著與廢墟中的文短對視。

“合!”

寨外,指揮著劉恒軍的有根,看著大部分騎兵衝入了兩陣之間,曲彎著垂立的手臂,將之豎折在身前。

原本持著長兵器,立於兩陣邊緣的民兵們,發出了齊聲的怒吼。

怒吼聲很雜亂,喊什麽的都有,卻很整齊,沸天的聲浪壓住了百餘馬蹄踏地的巨響。

“嘭!”“嘭!”

無數臂膀上捆著甲具的蠻人從民兵身後躍起,高約三米的蠻人斜聳著臂膀朝軍陣間的騎卒撞去。

“噗!”“噗!”“噗!”

無數聲悶響中,無數騎兵被撞下馬,陣型一時大亂。

民兵們維持著隊形隨著蠻兵擁上,百餘騎兵頓時縮水一半。

木寨內,離越驅馬跑到了距離文短不遠的地方。

在那一座倒塌的屋木間,已經不能再騎馬了。

翻身下馬,不顧地上的斷木與殘垣間隨處可見的尖利銳角,離越手腳並用,快速向著文短攀去。

與劉恒對視片刻,文短昂首,滿是鮮血的臉上,一雙清亮散光的眸子,仰視著下雪的穹天。

我,不能倒下。

微低下頭,文短的周身劇痛疲軟,握著劍柄的右手顫栗不停。

我還必須為你做些什麽。

母親啊。

奮起全力抬起握劍的手,文短將斷劍的斷口,快速移向纖弱的脖頸。

對承膝於父母的子女們來說,最悲哀的是什麽?

古人雲:子欲養,而親不待。

那麽,對於供養子女長大成人的父母們。

最悲哀的又是什麽?

快速攀向文短,手上身上皆是劃痕的離越,停下了動作,愣愣的看著提起斷劍的文短。

不遠處,仍在塌毀寨牆外的劉恒撇過頭去,嘴裏輕聲歎息。

今人語:親欲待。

斷開的劍身處,鋒利堅硬的斷口,輕易割開了毫無元氣護體的皮膚,隨後刺穿了皮膚後的氣管,最後是連接後腦的髓柱。

炙熱的血湧流而出,血奔淌過亮白的劍身,並順著劍身漫上了握劍的手背,沾濕了手臂上的藍色袍襟。

而子不在。

木寨外的百餘騎兵已快覆滅,很多落地的騎兵都被擒拿捆綁,更多的騎兵卻在掙紮中被亂刃分之。

隻有極少數還未衝過吊橋的三十餘騎兵,才能調轉馬頭,向著寨內回奔而去。

本已在寨門處整隊而立的文短軍卒,自動的給騎兵讓出了道路。

而被離越囑咐過,暫領全軍的偏將,此時卻將看向木寨內,注視著距他不遠的廢墟中。

看著站在浮塵中,已是一動也不動的文短。

文短軍中兵卒們的目光,大多也都匯聚在一動不動的文短身上。

不顧一地的狼藉,離越跪倒在地,麵露悲痛的臉上已是涕泗橫流。

“你們。”

回過頭,看著仍站立在遠處的文短,劉恒麵露黯然,卻仍提起元氣,厲聲喝道:“降了吧!”

降了吧,降了吧,降了吧。

回音在雪中漸去漸遠,木寨外有根指揮正在剿殺騎兵的劉恒軍停下了動作,十餘退餘吊橋前渾身染血的騎兵如蒙大赦般,拉拽著馬身,迅速向著寨內奔去。

“降?”

抽泣不已,嘴裏喃喃的離越抬起頭,不停肆淌著淚水的雙眼,凝望著不遠處的文短。

“投降?”

原本虛眯的雙眼猛然睜大,遍布血絲的眼白間,透著狠厲與決絕。

“降你媽啊!”

起身,拔劍。

佩劍出鞘,離越憤然轉身,正要揮劍向前之時,他的耳邊傳來了一聲風響。

一束金光瞬間奔向他的胸膛,金光穿胸而過,箭矢透背而出,蕩起一道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