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劫數

第014章 劫數

一想到那個拿著所謂的“其珍貴的活著的植物標本”去了研究所又幾天不著家的林彼得,林少陽的怨氣瞬間就升到了腦門兒。

正上著課,又不能像平時一樣直接一腳踢飛一個球來發泄,他隻好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裏的筆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講台上講師正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建築概論的內容,林少陽一手撐著頭,眼睛看著另一隻手上快速旋轉的筆,講師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嗡嗡嗡”的噪音,他的思緒開始翻飛。

家裏陽台上的那朵帶著心跳的紅花突然閃現在了他的腦海裏,林少陽頓時停止了轉動筆的動作,他微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那個開著花墜崖的女孩兒有沒有被發現?

口袋裏震動的電話把他拉回了現實,有短信進來,點開一看,居然是陸鑫瑞那個王八蛋發過來的。

林少陽轉頭看向坐在自己不遠處的花少,他正笑嗬嗬地盯著自己。

林少陽不知他賣什麽關,低頭看了一眼信息,一個字都沒寫,是一張照片,他剛剛走神的側臉被陸鑫瑞拉近放大,照的那叫一個形神兼備!

“什麽意思?”林少陽回複他。

還沒用一秒,陸鑫瑞的回複就過來了,“你思_春了?”

林少陽用腳趾頭想也該想到這家夥要是不拿他取樂他就不是花少,懶得理他,林少陽放下手機,投給他一個冷眼。

陸鑫瑞聳了聳肩,嗤嗤笑著,一副小人得誌的樣。

還沒過幾分鍾,林少陽的電話再次震動,他以為又是陸鑫瑞的惡作劇,於是,拿了本書遮住了自己的手,衝著花少比了個中指。

陸鑫瑞不以為然,點了點自己的手機,示意他看信息。

林少陽權且信他,低頭一看,“霍妹今天出院了,陪我去吧。”

“不去!”林少陽幹脆的拒絕。

花少撅起嘴,拱著手衝著林少陽賣萌,少陽都要給他惡心死了。

看到旁邊的同正捂著嘴偷笑,林少陽繃著臉,急忙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花少不依不饒,還開始左右晃動身。

我去!這貨是在秀下限啊!林少陽的內心在咆哮。

實在被他纏的沒辦法,他隻好在老師趕他們出教室之前答應了下來。

命運就是這樣一步步將他推向另一個世界的戰爭當中,隻是他還尚未察覺。

然而,那個將會在未來掀起腥風血雨的女孩兒卻正在經曆她人生當中的劫數。

已經快兩天了,距離醫生給出的48小時大限即將到來,言母仍然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爸爸,媽媽為什麽還沒有醒過來?這是不是……是不是……意味著媽媽的情況很不好?”越來越凝重的氣氛讓言小研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她不願意用“危急”這樣的字眼,但是這兩天她清晰的感受到母親身體內的能量就快要消失殆盡了,這種絕望的感覺讓言小研心如刀割。

言君正將女兒摟在懷中,輕撫著她的頭,他強忍著巨大的悲痛說:“小研,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媽媽挺不過這一關……”

“沒有如果!”言小研幾乎是吼出這一句,她掙脫了父親的懷抱,雙眼已溢滿了淚水。

“小研,別這樣,爸爸和你一樣希望媽媽能夠醒過來,但是,奇跡總是屬於少數人的,如果你媽媽沒有這個福氣,那麽,我們能不能……能不能……好好送她上?”言君正強忍住同樣溢滿眼眶的淚水,他用雙手按住小研的肩膀。

作為餘芷菡的丈夫、言小研的父親,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做好麵對最壞結果的準備,同時,他也要女兒做好第一次失去親人的心理準備。

“不會的!媽媽會沒事的!她隻是睡著了而已,為什麽要送別?為什麽要放棄?”言小研早已淚流滿麵,因為哭泣她顫抖地身體越發的淒楚。

“小研!不管是以什麽樣的形式,人總歸是要走上屬於他的歸途的,我們不會例外,你媽媽也不會例外。

人們往往以為時間一直會是那麽多,所以從來都不會好好告別,可是,真到了該走的時候卻發現,時間緊迫到連一個正式的告別都做不了。

我不會讓你媽媽連個正式的告別都沒有就匆匆離開,所以,小研,好好跟媽媽說再見吧。”

言君正表麵上平靜地說著這些話,而他的心卻像是重重摔在地上的玻璃杯,摔的四分五裂,鋒利的玻璃碎片在他的五髒六腑內四處飛濺,刮的他血肉模糊,好痛,好痛。

好好跟媽媽說再見?言小研閉上了眼睛,她努力地想要尋找母親生命的體征,可是,就快要聽不到母親的心跳聲了,也感受不到母親的氣息了。

“不要!不要!”言小研扒在了隔離窗上,她看到心電圖上顯示出一條橫線,還有那刺耳的“滴”聲……

幾個醫生護士一擁衝進了加護病房,言小研也欲跟著進去,言君正卻將她死死拉住。

“我還沒有好好告別,媽媽,你原諒我!我還沒有告別……”言小研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福氣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會因為你現在需要它,它就從天而降。

餘芷菡到最後也沒能等來她的福氣,搶救失敗了。

在經過了漫長的48小時的煎熬等待後,言小研仍然不得不麵對痛失母親的結果。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去見她最後一麵吧。”帶頭走出來的醫生抱歉地下達了死亡宣判。

言小研遲滯地走進病房,她輕輕地拉開遮住母親身體的白布單,餘芷菡蒼白而毫無血色的麵容頓時出現在她的麵前。

言小研眉頭微蹙,卻倔強到不準自己在母親麵前流淚。隻是她的嘴角微微顫抖,明明醞釀了千言萬語在心頭,但此刻嘴巴一張一翕,喉嚨火辣辣地疼,終究所有的話都咽回了肚裏,就這麽讓它們爛掉吧。

言小研打算讓這沒有說出口的所有的愧疚、悔恨、自責、眷戀和思念全部都化作腐蝕的**,以後的日裏就用這些來折磨自己、警告自己,最終讓母親的一切都刻在自己的心裏。也許這樣,逝去的人才不會被遺忘,她要讓母親永遠活在她的心裏。

她張開手掌輕輕撫摸母親的麵龐,母親的臉好冷,這是她頭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溫。原來這種溫不能用數來表示而要用距離來衡量,這是生與死的距離。

她俯下身將自己的臉貼近母親的臉,言小研怔怔地看著母親的麵龐,顫抖著說:“我們之間的距離那麽近,而我卻再也聽不到你呼喚我的聲音。”

言小研痛徹心扉,她戀戀不舍地親吻母親那纏著紗布的額頭,這一吻就是女兒對母親最後的告別了。

“對不起,沒能和你好好告別,媽媽,不要害怕,我會牽著你的手,陪你走完這最後一程。”言小研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淚水滴落到餘芷菡的臉上,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到她已經幹裂的嘴唇上。

言小研輕輕抬起母親的手,然後與她緊緊地五指交扣,她閉上眼睛,腦海裏滿是母親燦爛微笑的畫麵。

突然覺的自己的身體裏有種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輸出,隨它去吧,她隻想安靜的跟母親再待一會兒,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有機會牽母親的手了。

言君正深呼了口氣,慢慢走到女兒身後,他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小研,告別從來都不需要形式,記在心裏,就夠了。”

父親疲憊的聲音傳進了言小研的耳朵,她睜開眼睛,慢慢地鬆開了握著母親的手。

是啊,告別從來都不需要形式,要永遠記在心裏……

醫生進來替死者蓋上了白布單,從此刻起這具屍身將會有它的歸宿。

言小研跟著運送母親屍體的推車往平間走去,在樓下卻剛好遇到有人康複出院。

“晦氣!”新吳嘉敏嫌惡地往邊上靠了靠,陪同霍顏曦出院還要碰上死人,這種事不吉利。

言小研對無禮的她視若無睹,冷冷從他們一行人身旁走過。

被小寧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霍顏曦臉色蒼白,瘦削的臉龐被及腰的長發襯托的更加的清寡,她身著一襲幹淨素樸的青色長裙,裙的下擺剛好遮住了她已經萎縮的小腿,她的懷裏抱著那個用梓木盛著“陰陽水”的盒,當然,此時的盒中隻有黑水,“陰陽水”已不複存在。

這個樣的她活像一個抱著骨灰盒剛剛參加完葬禮的淒涼女孩兒,然而莫名的,她像貓一般精靈的眼睛裏有淺淺的笑意。

吳嘉敏走在她的斜後方,看著她略有笑意的側臉竟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突然,霍顏曦緩緩回過頭去給了她一個詭異的微笑,吳嘉敏隻覺背後一陣抽緊,腿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

霍顏曦仿佛洞察了她的感受,輕抬眼角,又將臉轉了過去,輕聲說了句:“走吧。”

陸鑫瑞殷勤地從後麵擠到了小寧身邊,不等小寧同意他便握住了手柄,加快了輪椅前進的速,“走嘍!送你回家!”

走了幾步,發現和他一起來的林少陽沒跟上來,他回頭找他,卻發現林少陽癡癡地看著那個朝平間走去的清瘦女孩兒,他衝他喊“少陽,快點!”。

林少陽這才不緊不慢地跟上來,一臉的疑惑。

“怎麽了?”陸鑫瑞擠眉弄眼地對他做著口型。

“沒事,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那個女孩兒。”林少陽輕聲說道。

此時,落在最後的吳嘉敏竟然看到霍顏曦的嘴角再次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