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夜晚的車站
當天下午,鄭廚子身體才剛剛恢複了一點。
他就又跑到梁正方家門口去跪著,磕頭求饒,讓他們放過自己的兒子鄭二筒。
王瞎子縮在自己房間裏,偷偷看向門外,靜靜等候時機。
當聽到梁正方說“一命抵一命”的時候,他大步就走了出去。
王瞎子扶起了鄭廚子後,又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鏡:“一命抵一命,這是不假,但若你兒子梁園沒死,我要是把他救活了,那也不用鄭二筒抵命了。”
按照女人的要求,王瞎子在梁園旁邊,裝模作樣地走了一遍過場。
最後,他又把那植物嚼爛塞進了梁園嘴裏。
離開之後,王瞎子先在家裏呆了一會兒。
等到太陽下山了,他帶上了那女人要求的東西,就出門了。
王瞎子跟梁正方保證過,梁園在十二點之前一定會醒過來,雖然這是那奇怪的女人讓自己說的,但王瞎子並不是心裏沒有底。
因為,他記得父親告訴過自己,爺爺王覺明就經曆過那麽一出“起死回生”的離奇經曆。
那時候好像王覺明是犯了什麽大案子,死在了監牢裏。
王覺明的屍體被抬回來的時候,整個都已經僵硬了,隨便概了一床破草席子,就準備挖個坑隨便埋了。
畢竟犯了事兒,也不能怎麽操辦。
說來也是可憐,大冬天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來,王覺明衣不蔽體,就這麽在雪地裏拖著往前走。
西郊的墳場,到處都是亂墳堆子。
四周非常空曠,一棵樹也看不大,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前方瘦小的人影擋住了去路。
那是一個老太婆,佝僂著身子,滿臉的皺紋。
老太婆說王覺明還沒有死,她能救活。
沒有人信她的話,天色漸漸晚了,家人隨便找了個空地,就把王覺明胡亂埋了。
生在亂世,人命就是芻狗。
那老太婆一直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他們將王覺明的身體遺棄在了亂墳崗裏。
家人走後王覺明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隻是當天半夜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居然是王覺明回來了……
王瞎子的父親,也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這事兒的。
不過那事兒發生的時間已經很久遠的,事實到底是什麽樣的,除了王覺明本人,誰也不知道。
但他從來不跟任何人說那晚的事兒,任旁人怎麽猜測,王覺明總是一言不發。
現在想來,那女人能拿出那塊玉佩,說不定,她的祖上,跟爺爺當年起死回生的事兒,有關係。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既然王覺明能活過來,梁園應該也可以吧。
一路向前,按照那女人的指示,他來到城西的汽車站。白天才是進出站的高峰期,這個時間點,車站已經關門了。
鐵門一側有個較大的縫隙,剛好可以擠進去一個人。
費了好大的勁兒,王瞎子才進入了車站裏麵。
手裏握著電筒,候車大廳裏靜悄悄的。
座椅成排的擺放著,整潔安靜,又詭異之極。
王瞎子大半輩子裝神弄鬼的,現在身處這種環境,隻覺得後脊椎有一股寒氣一直往頭頂竄。
那女人指定的地點,是在候車大廳的女衛生間裏。
站在衛生間門口,王瞎子隻覺得一股冷氣從裏麵撲麵而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哐當”一聲。
越是寂靜幽深的地方,這種聲音,越是恐怖。
王瞎子一驚,趕緊回頭。
電筒的燈光所照之處,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
往後退了一步,他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隨即,傳來“吱”的一聲,非常尖利。
低頭,在燈光所照之處,一個小黑點,竄進了最近處的座椅下麵。
見是老鼠,王瞎子鬆了一口氣。
王瞎子怎麽也不會想到,他這輩子第一次踏進女衛生間,居然是在這樣一個黑漆漆的夜裏。
而且,還是在空無一人的候車站裏。
實在是有些變態。
還好沒有別人知道,要不然,他王鋼活到這個歲數,還弄個晚節不保的名聲,那可就尷尬了。
候車樓的衛生間很大,廁所一共三排,每一排坑位就有七八個。
按照那女人的指示,王瞎子走到中間那一排,在第三個坑位前方停了下來。
衛生間每天都有人打掃,還是挺幹淨的。
在地上鋪了一張很大的黃紙,王瞎子正對著東南方坐了下來。
從布兜裏掏出一個瓶子,裏麵裝著白色的粉末。
王瞎子將它們均勻得撒在黃紙周邊,鑄成了一個白圈將自己圍了起來。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到十點了。
那女人說過,等到了子時,一切才會開始。
蹲坐在地上,王瞎子開始閉目養神。
洗手台的水龍頭有些鬆了,一滴水落在水槽裏,發出“滴答”一聲。
安靜的空間裏,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出奇地詭異。
“滴答”,又是一聲。
這聲音的頻率越來越快,一聲不漏得傳進王瞎子的耳朵裏,氣溫也比之前低了很多。
那一邊,水龍頭突然嘩啦啦一聲,如柱的水流從裏麵噴湧而出。
王瞎子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現在剛好是十點鍾。
身後傳來一個腳步聲,微微的。
嘩嘩流水的水龍台被人輕輕關上了。
王瞎子摒住呼吸,他腦子裏不斷回想著那女人的話:“王夢遙你記住,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你都不要做聲,更不要動。”
那腳步聲朝王瞎子越來越近,王瞎子緊張得要命。
隨著那腳步聲的臨近,王瞎子感覺周圍的一切漸漸晃動了起來。
女廁所裏原本並排著的一個個蹲坑,全部崩塌了。在那些殘垣斷壁中,走出一個穿著紅色棉襖的女人。
那女人的皮膚雪白,兩腮卻是塗了油漆似的通紅。
女人看向四周,露出機械的笑。
周圍變成了一片紅色,王瞎子抬眼,他看見自己的正前方是一佛堂。
那上麵供奉著的,卻不是菩薩佛像,而是一排排的祖宗牌位。
在他的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跪著一排排人,正對著那佛堂上,不斷地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女人低眼看著那些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
這一幕,很是嚴肅、怪異。
過了一會兒,佛堂中,又走出來一個男孩兒。
他的目光呆滯,站在穿著紅色棉襖的女人身邊,麵無表情。
王瞎子一眼認出了他。
這男孩兒,正是梁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