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火
夏季的六至七月間,是黑龍江流域的漁業禁捕期。
時近中午,江麵上的船不多。因此那三艘劈波斬浪的快艇,在小城賈林達居民的眼中顯得尤為醒目。
快艇在賈林達的漁業碼頭上停下,陸續走下來二十來個荷槍實彈的壯漢。
其中為首的,是一個身高一米八的粗壯男人,亞洲人麵孔,臉上有一道從左眼眉骨一直延伸到嘴唇邊的傷疤,讓整張臉看起來猙獰可怖。
他的身後背著一張巨大的秦弩,就好像一雙張開的翅膀。
他身後的壯漢們,雖說膚色各異,但神情卻差不多,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這座漁林業結合的小城,因為身處邊陲,走私也很猖獗,民風彪悍。
所以這群人上岸,碼頭上曬網的漁民們隻打量了一眼,就各自低頭忙著手裏的活了。一是習以為常,二是不想惹禍上身。
這群凶神惡煞在碼頭逗留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進入了小鎮。
離開碼頭前,刀疤臉漢子看了看西北的方向的莽莽群山,臉上現出一絲獰笑:
“魏行山,這就是老子給你挑的墳地了!”
……
“阿欠!”
外興安嶺深處,魏行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看向林朔:
“有大家夥?哪兒啊?”
這句話剛說完,眾人隻聽到西北方向傳來一陣野獸的咆哮聲。
這種咆哮,低沉有力,讓大家的汗毛立刻豎起,心裏情不自禁地開始發慌。
“這是虎嘯!”楊拓扶了扶眼鏡,神色出奇地鎮定,開始轉動腦袋,找聲音的出處。
可此時眾人正卡在半山腰的一片林子裏,周邊不是樹就是亂石,什麽都看不到。
“馬上上山,居高臨下。”何子鴻提起登山杖,指了指山頂。
“老師,你的身體……”楊拓麵露關切之色。
“我沒事,已經緩過來了。”何子鴻一馬當先。這老人似是渡過了體力上的極點,狀態煥然一新。
“老人家有這個身體,真是難得。”Anne讚了一句,連忙跟上。
林朔瞟了Anne一眼,發現這女人兩個多小時山路走下來,不僅氣息如常,連汗都沒出。
魏行山這個雇傭兵頭子,雖然看起來也很輕鬆,可額頭已經見汗了。
她的體力,似是比雇傭兵還要充沛,這顯然不是練柔道或者跆拳道能練出來的。
而且附近有老虎咆哮。此行其他人,要麽是生物行業的專家,要麽是刀頭舔血的雇傭兵,反應不大可以理解。
而Anne一個美貌女子,居然也神色如常,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這個女人,開始讓林朔有點感興趣了。
不過他並不著急,因為這趟外興安嶺的買賣,這個女人就算藏得再深,最後也得把底牌全亮出來。
否則,她活不到出山的那天。
一邊想著,林朔和眾人一起登上了山頂。
眼前所見,豁然開朗。
“你們快看!”楊拓一指西北方向。
“我靠,那是什麽東西?”
“看它旁邊的樹,這東西快四米高了吧?”
“我去,這麽大的家夥,隔著個山頭都讓人覺得滲得慌啊!”
就在眾人所在的山頂對麵,一處山崖上,站著個巨大的生物。
全身深棕色毛發,身軀滾圓壯碩,正背對著眾人。
“這是棕熊的超大個體。”楊拓此時解釋道,“雄性棕熊一旦長到這個程度,在自然界是沒有天敵的。”
一邊說著,他從包裏翻出了便攜式攝影機。
話音剛落,對麵山崖的這頭大棕熊,忽然往後一個趔趄,被什麽東西撞得側過身子。
這時候,大家才看到,被它寬厚背影擋住的那隻動物。
那是一隻西伯利亞虎,體型比棕熊小一號,但也是體長三米多的大家夥,白額吊睛,猙獰可怖。
“啊嗚!”
虎嘯聲再度傳來,聲壓巨大,短促有力,遠比剛才那聲更加凶悍。
身邊的雇傭兵們,臉色發白,不自覺地舉起了手中的步槍。
這是人類對這種百獸之王,刻在基因裏的恐懼。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何子鴻老人輕聲提醒道,“這是它們的地盤,我們才是客人,不要開槍!”
“一群沒出息的玩意兒,收槍!”魏行山冷著臉一聲令下。雇傭兵們這才醒過神來,放下了手中的步槍。
而山對麵,一場頂級猛獸之間的殊死搏鬥,已經開始了!
顯然,那頭凶猛的西伯利亞虎主動發起了這次戰鬥。
是為那頭亞成年虎報仇,還是想捕食對方?這些大家不得而知。
隻見它高高躍起,一下就跳上了大棕熊的肩膀上,兩隻蒲扇大的虎掌,猛烈擊打著棕熊的頭部。
“嘭嘭”的悶響聲,因為距離,落進大家耳內,有半秒種的延遲。
大棕熊比起老虎稍顯笨拙,但它的力量更勝一籌,吃痛之下熊掌一掄,把那頭三米長的雄壯老虎掄出去十多米遠。
老虎落地後一個翻身站起,再次發出虎嘯,跟棕熊對峙起來。
“真是不虛此行。”楊拓一邊拍攝,一邊輕聲感慨道,“超大個體棕熊和西伯利亞虎之間的搏鬥很少,過去生物學家隻能從搏殺痕跡中去推測。沒想到這次不僅能親眼目睹,還能留下影像資料。”
正說著,對麵山崖上兩頭巨獸忽然停止了對峙。
它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扭頭看向了西北方向。
隨後老虎轉身一躍,消失在密林中。
大棕熊則不再人立而起,而是趴下身子,四爪著地沿著山崖狂奔起來,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發現我們了嗎?”魏行山輕聲問道。
“可能是吧。”楊拓神情有些遺憾,放下了手中的攝像機。
“人比任何動物,都要可怕。”何子鴻搖了搖頭,“我們繼續前進吧。”
“換條路線。”林朔指了指東麵,“從這邊走,繞開這裏。”
“你剛才說得那個大家夥,就是那頭熊吧?”魏行山皺眉道,“它不是跑了嗎?我們正常前進就行了。這次我們要走二十公裏山路,以目前的進度,天黑前正好趕到目的地。你這一繞路,我們就要在野外過夜了,不太安全。”
林朔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魏行山:“就那頭熊,也算大家夥?”
“啊?”魏行山有些不解,“你什麽意思,四米高的熊還不算大?”
林朔懶得解釋什麽,隻是看了看西北方向:“那邊,有更大的。”
楊拓扶了扶眼鏡,說道:“不可能。外興安嶺一帶,體型最大的陸地生物,就是超大個體的棕熊了。”
說到這裏,這位學者似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當然了,我們這次行動的目標,不在討論範圍內。”
這句話說完,楊拓愣了一下,神情緊張地看向西北方,自言自語道:“不會這麽巧吧?”
“不是它。”林朔搖了搖頭,“如果是它倒省事兒了。”
“柳青。”魏行山扭頭看向了行動隊的副隊長,“你控製無人機,去西北方向偵查一下 。”
“是!”柳青放下身後的大背包,從裏麵提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
箱子裏的最新款俄羅斯軍用小型無人機,很快就騰空而起,慢慢悠悠地飛向西北方向。
從無人機攝像頭裏傳回來的畫麵,就顯示在柳青手上的便攜式顯示器上。
這套設備,是如今俄羅斯軍方最高科技代表之一。
魏行山安排了警戒人手,其餘人則原地休整,都圍在柳青身邊,探頭探腦地盯著顯示器。
顯示器裏,外興安嶺的茂密植被一覽無餘,鬱鬱蔥蔥的樹冠,連成了一片深綠色的海洋。
朵朵綠色浪花被微風吹起,顯示器的內置喇叭裏傳來“嘩嘩”的聲響。
十來分鍾,顯示器裏傳來的影像就跟風景大片似的,林朔嘴裏的“大家夥”,卻始終不見蹤影。
等到無人機飛過了一條寬闊的江麵,魏行山終於忍不住了,他看向林朔,眼神中透著不滿:
“林先生,解釋一下?”
不僅僅是魏行山,其他雇傭兵也紛紛將目光投向林朔。
林朔卻絲毫不在意,抬腿就走:“愛信不信。我往東走,你們想跟著就跟著,不跟隨便。”
“林朔!你給我站住!”魏行山一個箭步,擋在了林朔身前。
這個巨漢走進一步,緊緊貼在林朔眼前:“林朔,我忍你很久了!我是本次任務的行動隊長,路線我說了算。你要聽從團隊安排,不要搞什麽個人英雄主義!”
林朔淡淡說道:“你腦子是不是不清楚?”
“你什麽意思?!”魏行山怒道。
“剛才隻是麵對一隻四百米外的老虎,你手下的人已經管不住自己的槍了。”林朔看了看四周的雇傭兵,“要是遇上沒見過的東西,他們的火力還受控嗎?
火力一旦失控,這裏不是樹幹就是亂石,跳彈會長眼睛避開自己人嗎?
他們根本就沒準備好。要是真的遇上了那種東西,能活下來幾個?
我沒有義務管他們的死活,你也沒有嗎?”
林朔這番話,把魏行山說愣了。
林朔懶得理他,繞開這個巨漢,自顧自地往前走。
“你他娘說誰呢?”魏行山還沒說話,他手下的雇傭兵卻有一個跳了出來,攔在了林朔身前。
這個雇傭兵取過背後的軍用十字弩,對準了林朔的腦袋,惡狠狠地說道:“大爺我還真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你信不信?”
“王勇!”魏行山一看這情景,臉色一變,大聲道,“槍口能對著自己人嗎?你小子瘋了?”
“魏隊,這次你別管。這小子狂得沒邊了,魏隊你是官兒,顧全大局不好做什麽,我可不想慣著他。”這個叫王勇的雇傭兵對魏行山說了一句,又將挑釁的目光轉向了林朔:
“小子,我承認,你有點兒能耐。
在國內我們哥兒幾個手裏沒家夥,你牛逼我不說什麽。
可現在,咱手裏有家夥了!你最好對我們說話客氣點。
還管不住自己的槍?
我告訴你,我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槍,第一個崩的就是你!
你不是牛逼嗎?你能牛逼到擋子彈嗎?”
“王勇,把弩放下!”魏行山喝道。
王勇輕笑一聲:“沒事兒,魏隊,我心裏有數。”
“有數個屁!”魏行山大喝一聲,橫跨一步擋在了林朔身前,“你兵白當了?這種事不能開玩笑!”
正說著,王勇忽然臉色一變:“哎呦我去!魏隊小心!”
早在這句話出口之前,一支弩箭“咻”地一聲從十字弩上發射了!
這把德國產的軍用十字弩,也不知是機械故障,還是王勇被魏行山罵得心慌手抖的緣故,居然在時候走火了!
這種弩箭的單發威力比手槍子彈還大,射程足足兩百米。
在這個距離內,一旦離弦,它就是要命的閻王!
魏行山臉也白了,他怔怔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