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地震

這一夜,外興安嶺深處,魏行山翻過一個山頭,癱坐在一棵大樹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他感到自己全部的體力,已經在這場為期四天的急行軍中消耗殆盡了。

這輩子除了新兵營那三個月,他從未感到如此疲倦過,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傳來酸痛感,肺部就像有火在燃燒著。

不過魏行山心裏清楚,林朔和Anne兩個人,為了自己能跟上他們,已經在速度上做了最大的讓步。

而他,憑著一身中國軍人的傲骨,這一路也跟下來了,沒被拉下太遠。

魏行山喘勻了氣,咬著後槽牙站了起來。

根據林朔的吩咐,他並不會跟林朔Anne兩人匯合,而是在他們附近潛伏起來,把手裏這把巴雷特給架上。

再有五公裏不到,他就能抵達目的地。

那座山,根據地圖標注,是這裏附近最高的山峰,視野極佳。

在那裏把手上這杆槍架上,魏行山自信以自己的槍法和巴雷特的射程,完全能支援到林朔和Anne。

所以魏行山沒有多休息,他要盡快趕到那裏,找機會把槍口對準那個牧人的腦袋,讓他老老實實把小八交出來。

不過很快,山下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引起了魏行山的警覺。

魏行山趕緊低下身子,趴在了這棵樹背後。

此刻已經是深夜了,周圍的能見度極差。

魏行山不會林朔的聞風辨位,也不會Anne的聽山尋蹤,感知周邊隻能靠一雙眼和一對耳。

這個時候,對於魏行山來說,耳朵是遠比眼睛更重要的感應器官。

他靜靜地趴在地麵,傾聽著周邊的動靜。

那些悉悉索索的聲響,是山下的灌木發出來的,有東西正在經過那裏。

如果隻有一處,魏行山可以理解為是野生動物。

但眼下顯然不是。

魏行山先後聽到了五處動靜,從山下的西南方向傳來,然後很快就安靜了。

他已經認出來,這是一種五人小隊的野戰隊形,專門用來對付狙擊手。

狙擊手隻要被這樣的五個人困在山上,命就在別人手裏。

幾天前,魏行山曾經帶著人,摸過一個狙擊手的屁股,用得就是這套戰術,最後逼得那個韓國人自殺。

這次,風水輪流轉,輪到魏行山自己來品嚐其中的滋味了。

確認這個信息後,魏行山一摸腰際,亮出一把黑色的匕首。

這個漢子嘴角一咧,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他魏行山,確實沒有林朔那種神乎其神的能耐,可也絕不單單是個狙擊手!

……

國際生物研究會的營地,可謂是孟母三遷。為了不與惡鄰為伴,前後三次安營紮寨。

這一次,行動隊副隊長柳青,非常幹脆地把營地挪回了賈林達。

反正是等消息,與其在山野裏撲騰,還不如回小鎮,重新包下出發前住過的小旅館。

這天晚上,楊拓躲開眾人,扔掉了拐杖,一個人在旅館外的白樺林裏試著行走。

他的傷腿雖然還有些乏力,但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了。

柳青迎麵走來,這個女軍官看到楊拓,臉上一驚,趕緊快跑幾步攙住了他的胳膊:“楊博士,你的腿……”

“差不多好了。”楊拓微微笑了笑。

“您這是骨折啊,怎麽這麽快就好了?”柳青驚訝道。

“林先生治的,原本我也不相信。”楊拓說道,“可是事實勝於雄辯。”

“林先生治的?”柳青微微一怔,隨後相信了,說道,“他這個人,我都很難用語言去形容了。反正什麽事情擱在他身上,都是有可能的。”

“嗯。”楊拓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不過,您畢竟是骨折,我們這裏也沒X光設備,沒法檢驗骨頭的恢複情況。我還是攙著你走吧,以防萬一。”柳青說道。

“謝謝。”

“應該的。”

楊拓扭頭看了身邊的女軍官一眼,問道:“柳隊,現在我們已經在小鎮裏了,應該不用在晚上安排巡邏崗哨了吧?”

“巡邏是不用了,崗哨還是要的。”柳青回答道。

“哦。”楊拓應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兩人默默地在白樺林裏慢慢走著。

此時天上月明星稀,林子裏一片靜謐,倒是一個較為浪漫的場合。

可惜這一男一女各有心事,這場攜手同行,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楊拓本來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今天傷腿好得差不多了,心情不錯,這才會多說幾句,但也隻能這麽多了。

似是覺得彼此之間氣氛有些尷尬,柳青開口問道:“楊博士,你覺得魏隊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同時覺得腦袋一暈,腳下一陣虛浮。

很快,他們就回過神來,彼此看了一眼:

“地震?”

……

半山腰的茅草屋內,眼見龍王使者說完那句話後就昏死過去,Anne心裏亂了方寸。

八爺跟失控的龍王在一起?

八爺雖然很聰明,可黑水龍王那麽大,要是想對八爺不利,八爺又受了傷飛不起來,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時候林朔問道,“他脈象怎麽說?”

“哦。”Anne趕緊收斂心思說道,“五髒六腑都受了重傷,是換成一般人早死了。”

“你有沒有辦法把他弄醒?”林朔問道。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林朔之前從她幫楊拓止痛的手法上認出來,她的導師應該是苗家傳人。

苗家身為獵門六大家之一,一手醫術幾能通神,她導師自然也是精通此道。

按Anne之前的說法,她的這身本事,絕大多數都是她導師代他父母傳授的。這當然不符合國內的規矩,不過既然他們之間已經在傳承上互通有無,Anne說不定也已經掌握了苗家的一部分醫術。

隻見Anne搖了搖頭:“我導師隻教了我一些經絡推拿和切脈問診的手法,再高深的醫術,我就不會了。”

林朔心中有些遺憾,他歎了口氣:“我對外傷還有些辦法,這種內傷實在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龍王使者放到草墊子上躺好。

隨後他順手拿起了追爺,“也不知道小八怎麽樣了,我出去找找。”

“我也去。”Anne說道。

“嗯。”

出了茅草屋,林朔順著龍王使者一路來的氣味一陣猛跑,五分鍾不到,就來到了一條小河前。

河邊停靠著一艘獨木舟,氣味就到此為止了。

林朔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心情不由得一陣煩躁。

這次,小八是真的丟了。

Anne跟了上來,看到這副情景也明白林朔為什麽不跑了。

她想不出用什麽話來安慰林朔,隻能默默地陪著他。

就在這個時候,林朔隻覺得腳下一陣虛浮。

這個過程隻維持了大約一秒鍾,很快就消失了。

身邊的Anne快速地伏下身子,把耳朵貼在了地上。

在她的耳內,大地就像一根剛剛被人撥奏過的琴弦,現在依然餘震未消。

Anne閉上眼睛,細細體會著這些細微震動的源頭。

“東南方,七十公裏左右。”Anne說道,“小型地震。”

林朔眼皮跳了跳,心中有一種說不清是好是壞的感覺:“查查地圖,看那裏是什麽地方。”

“地圖我沒帶在身上,在魏隊那裏。”

“魏行山?”林朔似是被提醒了,他看了看東南方向的茫茫群山,“他差不多也該來了。”

……

魏行山像一頭正在捕獵豹子一樣,在山上默默地移動著。

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在這種山頭,一對五,絕對不能動槍,因為哪怕裝了消音器的槍,也是有聲音的。

之前那個韓國人就犯了這個錯誤。

當時魏行山在他可能藏身的地方試著開了兩槍,那小子按奈不住反擊了,結果暴露了自己。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否則就算幹掉一個,還有四杆槍會包抄過來,到時候天王老子都沒辦法。

隻能用冷兵器,一個一個地去摸。

摸一個夠本,摸兩個賺一個,要是五個全摸了,自己這兩百來斤算是保住了。

不過對方也不是雛,五個人之間,必然兩兩一組,保持對方的視線範圍之內。這樣一旦其中一個遇襲,另一個火力馬上就過來了。

這大半夜的敢來摸狙擊手,紅外線夜視儀他們肯定也裝備了。

這趟活兒棘手,既看技術,也看運氣。

魏行山往山下移動了二十多米,在一棵樹後隱蔽了下來。他低著頭,靜靜地等著腳步聲。

對方在路過那片灌木之後,就再也沒發出過什麽聲響。魏行山預計了時間,這會兒該來了。

此刻,他絕不敢抬頭去觀察,因為他知道人的瞳孔會反射紅外線。在夜視儀中,一旦目光對上了,自己的眼睛會像兩盞探照燈那麽醒目。

他隻能這麽低著頭,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耳膜上。

很快,一串極其微弱的腳步聲,落進了魏行山的耳內。

魏行山沒有輕舉妄動,他需要找到跟這小子呼應的第二個人。

很快,第二個家夥的腳步聲也出現了。

這兩個人,一個馬上就要路過魏行山所在的大樹,另一個在距離大樹十五米左右的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魏行山腦袋忽然發暈,他趴著的山頭,傳來一陣輕微的抖動。

這種抖動隻維持了一秒鍾,很短。

地震?

魏行山腦中的念頭一閃而過,然後他很快意識到,就是現在!

這個巨漢快速地抬頭,看清了十五米外敵人的位置,手一抬匕首扔出去,然後就不管了。

他一個箭步竄到近處那人背後,兩條粗壯的胳膊一個裸絞,就那人的脖子牢牢箍住。

魏行山右臂圈著這人的脖子,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臂二頭肌上,左手摁著這人的後腦勺,兩手使勁的同時,身子也往後猛地倒去。

“卡啦”一聲輕響傳來,這人大腿上的手槍剛拔到一半,脖子就被扭斷了!

魏行山順勢一個後滾翻,一抬頭一看,十五米外的敵人,正在摸著自己的脖子,全身抽搐著。

那柄匕首,準確地割斷了他的喉管。

更遠處,一陣突擊步槍的槍聲響起,子彈全落在了十五米外那個倒黴蛋身邊。

魏行山嘴角一咧,再次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