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貨上門

深秋的草原,草木枯黃、寒風凜冽,一片衰敗的跡象。

與之相反的是,牧民們經過一年的勞作奔波,蒙古包裏熱氣蒸騰、肉香四溢,溫暖而又富足。

當然,並不是每家每戶都這樣,緊巴巴的人家也有,但肯定不包括阿茹娜的家。

阿茹娜本身是外蒙公職人員,級別不低,收入不菲。

她的母親其木格,是一個勤勞而又堅強的女人,這麽多年含辛茹苦之後,終於等到了兒女長大成材,丈夫回歸家庭。

放牧的生活對如今的她來說,已經是段久遠的記憶了。

這天,其木格的家裏,來了兩撥客人。

第一個客人,是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

其木格並不認識這個人,而丈夫範平安卻說這是他的朋友,名字叫李一針。

這個漢族人的到來,讓其木格有喜有憂。

跟農耕文明不同,遊牧民族擇水草而居,居無定所,而且物資產出並不穩定。

誰都有落難的時候,今年牛羊成群,明天說不定就麵臨饑荒。

所以落難了去求人,大家都會幫一把,因為幫別人就是幫自己。

再加上草原上地廣人稀,能見到人不容易,人都有見麵之情。

利益和情感相結合,慢慢成為傳統代代相傳,形成了這裏獨特的待客之道。

有朋自遠方來,這是每家每戶的大喜事。

所以看到有客人來,其木格很高興。

隻是高興之餘,她又有一些隱隱的擔心。

因為二十年前,也是一個漢族人找到了這裏,跟自己的丈夫一番長談之後,丈夫第二天就走了。

李一針剛剛在蒙古包坐下來,跟範平安還沒聊上幾句,就語出驚人:

“範大哥,你夫人這腰是幾十年的老毛病了,你就不知道找人替她看看?”

範平安一聽都愣了,看了一眼其木格,又看向李一針:“有這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你這日子過得。”李一針一邊搖頭,一邊從隨身的黑皮包裏掏出一個布袋,緩緩攤開,裏麵是一套針,“把嫂子叫過來吧。”

其木格被丈夫叫到身邊,被李一針一針紮到腰上,原本微微蹙著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了。

“行了。”李一針收了針,說道,“嫂子,以後要注意,別太勞累,就算要搬東西,多彎膝蓋,少彎腰。”

其木格隻覺得這二十來年,腰從來就沒這麽舒服過,自然是千恩萬謝。

範平安看在眼裏,心裏既羞愧,又感激,還敬佩。

羞愧的是自己女人這麽厲害的腰病,自己居然不知道。

感激的是李一針初來乍到,在跟自己其實並不熟的情況下,能仗義出手。

敬佩的是,這李一針人如其名,一針下去,頑疾掃盡。

“嫂子,你先去忙,我跟範大哥有話要說。”隻聽李一針淡淡說道。

受了別人這麽大的恩惠,其木格雖然心裏的擔憂越發沉重,但也不好說什麽,再次道謝之後就出去了。

蒙古包裏,隻剩下了範平安和李一針兩個人。

這兩個人,其實在今天之前,彼此都沒見過麵。

但對方的威名,耳朵裏早就灌滿了。

範平安成名更早一些。

三十年前範平安單槍匹馬,滅了一個百人規模的馬賊團夥,從此聞名江湖。

之後雖有十年的蟄伏期,但十五年前,他替曹家領教獵門魁首林樂山的“三絕武”,力拚十招而不敗,令林樂山讚不絕口。

從此範平安這個名字,就代表了門裏的頂尖戰力。

李一針今年四十六歲,跟範平安差了不少歲數,成名也晚一些,但名氣卻隱隱更勝一籌。

他的成名,跟林樂山也有關係。

十年前,林樂山在崤山附近,牽扯進了一樁家族間的糾紛。

獵門的王氏家族,在崤山跟李家是世仇。

獵門王家雖然不是六大家之一,但早年有恩於林樂山,於是叫林樂山前來助拳。

結果李一針當著林樂山的麵,把王家的家主生生廢掉,林樂山卻沒有替王家家主出頭,而是默默地走了。

事後王家人追問,林樂山親口承認,李一針自李家傳承中領悟的“錯經絡”,是一門蓋世絕學,克製林家“三絕武”。

從此,李一針的名字就被門裏人牢牢記在了心裏。

而獵門王家,也舉族遷徙,退出了崤山地區。

今天這兩個都因為林樂山而名震江湖的人,從未見過麵,年紀也幾乎差了一個輩分,卻以兄弟相稱,自然是因為他們都接了同一樁買賣。

那就是殺林朔。

等到清了場,李一針開口道:“聽說,範大哥見過那個人。”

“見過。”範平安點頭道。

“怎麽樣?”

“厲害。”範平安說道,“手底下夠硬,腦子也清楚,小輩裏我沒見過這麽好的,不比他爹當年差。”

“那這筆買賣,我們是明著來,還是暗著做。”李一針又問道。

“明著來肯定不行。”範平安搖頭道,“聶家人跟我說了,他們也會派人,到時候我們三方聯手,各司其職。”

“方案呢?”

“暫時還不知道。”範平安說道,“等聶家人來。”

“殺一個小輩,值得這麽興師動眾?”李一針問道。

“本來確實不需要。”範平安說道,“可現在,他身邊有一個掌握了‘大切割’的蘇家傳人形影不離,而且聽說,章家也有一把‘不動刀’在附近。還是謹慎一點吧,聶家人說了,最好等他落單。”

“行,既然是聶家人的情報,我信得過。”李一針點點頭,然後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蒙古包,“不過範大哥,你在這裏等著我來,可是有點犯忌諱啊。”

範平安自然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門裏人談買賣,是不能在家裏談的。

因為這筆買賣可能是合作方,下一筆買賣也許就是死對頭了。

把家裏人暴露了,後患無窮。

李一針會這麽說,其實是在探範平安的口風。

他的潛台詞就是:你不會是想在事後把我滅口吧?

範平安笑了笑,知道這人多慮了,索性挑明道,“你看我一把年紀了,做完這筆買賣,我就金盆洗手了。而且,這兒其實也就一個大帳篷,搬走也省事兒。”

“那就好。”李一針點點頭,臉上的神情放鬆了一些。

兩人談完正事兒,又聊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麵汽車的馬達聲由遠及近。

範平安皺了皺眉。

他當然聽出來了,這是自己的女兒,阿茹娜的車。

自從回來之後,他希望阿茹娜能接受自己,所以兩人能有接觸的機會,是範平安求之不得的。

可現在,有李一針這個門裏人在家裏,範平安就不希望阿茹娜回來。

阿茹娜和其木格不一樣。

其木格是牧民,習慣了居無定所,在外蒙也沒有人事檔案,回頭跟自己往中國內地一搬,換個名字,誰都找不到。

阿茹娜是外蒙公職人員,一個蘿卜一個坑,那是不能輕易動的。

她有人事檔案,但跟自己毫無關係,別人就算查自己,也查不到她頭上。

所以暴露了這個蒙古包和其木格,範平安並不擔心。

可阿茹娜暴露在李一針麵前,這就不太好了。

就在範平安心裏犯嘀咕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蒙古包外麵了。

“咣”、“咣”、“咣”。

三聲車門響,這代表其木格今天家裏來的第二撥客人,不是一個人。

很快,三個人就進來了。

率先掀起門簾子的,是範平安的女兒,阿茹娜。

跟著的那兩人,個頭都不小,範平安一看,也認識。

其中一個是曾在自己麵前咋咋呼呼,其實是個慫包的傻大個兒。

另外一個,是這趟買賣的正主兒。

林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