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4號盒子】影魔
所謂死氣，是指生機殆盡時，散發出的枯槁臭味。
不隻是屍體腐壞後才會出現。
在見到魏父的第一眼，唐穎就聞到了這股味道。
比不上腐屍，卻要比正常活人濃重太多。
哪怕他身上，還混有藥味和古龍水味，也隻能欺騙普通人的鼻子罷了。
“確實很奇怪，這味道屬於將死之人，可我看他的精神氣，也不像馬上要蹬腿了。”
唐穎皺著眉，“畢竟死氣這種東西，對於久病纏身的人來說很正常，興許他隻是外強中幹？”
罄書說道：“那個周醫生已經睡了，魏小姐也在書房辦公，你現在去主臥探一探。”
唐穎會意，有些遲疑：“這附近的監控，還有傭人們……”
“交給我。”
唐穎不疑有他，利落地站起身來。
原本窈窕婀娜的少女，在燈光下，赫然變作形容可怖的蛛女。
她用一條節肢推開落地窗，八條長而有力的蛛腿，支撐著身軀往上攀爬。
短短幾秒鍾，就落在了二樓主臥的陽台上。
諾大的房間裏，隻亮著一盞光線微柔的燈，魏父還在臥**睡得很沉。
唐穎沒有落地，憑借蜘蛛節肢，倒掛在天花板上。
一路悄無聲息地逼近，直至停在臥床正上方。
籠罩外部的支架和紗帳，都被垂落的蛛絲溶解。
她控製著蛛絲，纏上魏父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了起來，自始至終沒發出半點聲音。
變得空**的床鋪有些淩亂，蛛絲靈活地遊走過床單被褥，連枕套也沒放過，卻一無所獲。
正當唐穎暗自腹誹的時候，睡夢中的魏父翻了個身。
若非她及時用蛛絲拉住，恐怕這一下，就能把人嚇醒。
好在有驚無險，唐穎心髒狂跳，正要把魏父放回原位。
看到一點墨綠色，在他睡衣領口下，若隱若現。
她正要將這東西勾出來，原本如臂如指的蛛絲，卻被某種力量緊緊抓住。
不等她反應過來，一股大力，扼住了她的脖子，幾乎要把她的咽喉捏碎！
“呢——”
唐穎隻來得及發出半截氣音，就被這股無形的力量拖出臥室。
眼看就要從陽台上摔下去，她終於射出一道蛛絲纏住欄杆，險險把自己吊在半空。
月光下，唐穎看到了一道漆黑的影子，它像是潑墨而成，如活人一樣立在陽台上。
影子！
一瞬間，仿佛驚雷在腦海中炸響，震碎了多年刻意編織的夢幻。
眼前這道黑影，與記憶裏某個人重疊，恐懼排山倒海而來，幾乎讓唐穎無法呼吸。
就在此時，漆黑的手掌，已經攥住了那根懸命蛛絲。
粘稠的**，如墨汁一樣流淌，把灰白色的蛛絲，都逐漸染黑。
凡變色的部分，都脫離了唐穎的控製，不顧她的意願，反向將她往上拽。
堪堪回神的唐穎，瞳孔驟縮，在墨汁染手之前，斷開蛛絲。
蜘蛛節肢在半空變回人形，險險砸進了下方的泳池裏，避免墜落受傷。
然而，她這一下竟沒濺起半點水花，反而像落進了粘稠綿軟的泥沼裏。
原本湛藍清亮的泳池水，從底部開始發黑，如打翻了巨大的墨硯，把滿池子水都染成了黑色。
瘋狂預警的第六感，在這一刻救了命，唐穎及時用層層蛛絲，包裹住自己，以免被黑水侵蝕身體。
她想要從池子裏逃出去，池水卻變得格外沉重，壓得她直往下沉。
隨著蛛絲一層層被染黑，水壓越來越大，唐穎隻覺得呼吸困難，奈何喊不出一聲。
而本該在泳池附近工作的傭人們，此時一個不在。
眼看唐穎要被活活溺死在這池子裏，壓在她身上的力量，陡然一鬆，漆黑如墨的泳池，霎時間洶湧旋轉。
所有的黑色，都被漩渦卷得點滴不剩，池水又恢複了清亮。
“噗咳咳咳——”
唐穎狼狽地從泳池裏爬出來。
此時，終於有傭人注意到泳池的動靜，正往這邊趕來。
她顧不得許多，直接從落地窗竄回了客房，卻發現罄書根本不在。
罄書已經站在二樓主臥裏，低頭看著倒在**的魏父。
剛才唐穎被強行拖出去的時候，反應不及，魏父重重摔回了床鋪，自然是已經驚醒了。
可他一改之前的神氣矍鑠，非但好半天沒爬起來，連手指**都不能自控。
麵部五官變得十分扭曲，口角淌出涎水，喉嚨裏，發出不成調的氣音。
至此，罄書終於確定，魏父早已癱瘓在床。
那麽，先前是什麽力量，支撐他如常人般行動呢？
背後傳來微不可聞的動靜，他沒回頭，隻是一笑：“周醫生，咱們同行相見也是緣，不出來聊聊嗎？”
燈光昏暗的房間角落，陰影最深的地方，逐漸站起了一道漆黑人影。
在聽到這句話後，步伐微頓，又重新坍塌下去。
變成一灘黑泥般的粘稠**，從門縫流了出去。
不到三分鍾，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本該睡著的周南，穿戴整齊走了進來。
靜靜凝視罄書片刻後，語氣不善地道：“聊什麽？”
“你所契約的幻想怪物應該是‘影魔’吧。”
罄書轉過身，看著他腳下蠢蠢欲動的影子，“這種怪物就跟夢魘一樣，傳說久遠，無處不在，很是強大呢。”
周南嗤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他手裏的《奇物誌》：“與你相比，我隻是班門弄斧，難不成堂堂宋家的大少爺，還能看上我這點微末能力？”
“周醫生實在太謙虛了。”
罄書對他這番夾槍帶棒的吹捧，適應良好，“不過，影魔與夢魘相比，最大的劣勢，就在於夢魘能跨越一定範圍同時控製多人。”
“影魔卻與主人的影子緊密相連，它不是你的工具，而是你的半身。你將它附著在魏先生身上，以此支撐一個癱瘓的人言行如常。”
“除非他入睡，否則就得時時刻刻保持精神力高度集中，這對任何奇物主來說，都消耗巨大，很辛苦吧？”
周南臉色冷沉：“怎麽，你認為我心懷不軌，最好讓先生長睡不醒？”
“若你想要輕鬆，從一開始就不必救他，而你想要得到他的財富，隻需要控製他一段時間，做份財產轉移，根本不必等到現在，還將財產大權都交到魏小姐手裏。”
罄書收斂了臉上笑容，“你對他們父女沒有惡意，反而是在做吃力不討好的善事，隻是我有一點不懂……”
“作為魏先生從未宣告的私生子，又被魏小姐看不順眼，於情於理，你都該自私點才對啊，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你選擇以德報怨呢？”
周南陷入了沉默。
過了很久，當罄書都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說。”
周南抬步走到床前，他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
漠然地掃了一眼口不能言的魏父，伸手解開了對方的睡衣。
隻見在那蒼老瘦削的胸膛上，赫然有一道墨綠色的捕夢網圖騰，每一道紋路都與血管緊密相連。
最中央的惡魔之眼，竟如有生命，在手指觸及時，眨了眨。
“在不傷他性命的前提下，把夢魘剝離出來，交給我。”
他看著罄書，唇角微勾，“你帶來的那個助手是唐家人吧，我能給你的可比他們更多。”
……
其實罄書猜錯了一點，周南不是魏父的私生子，而是他的大兒子。
魏父年輕的時候，就是富二代，為此惹怒了家裏老太爺，被扔到九龍城寨那邊，摸爬滾打，嚐嚐苦頭。
結果，這一下雖然磨練了能力心性，卻又出了新麻煩——
他未經父母允許，在那裏跟一個普通女人結婚生子了。
盡管那個女人除了顏色，一無是處，可她對魏父一片真心，哪怕魏父回到家裏，也忘不了她。
最終跟父母各退一步，他不能把這對母子帶回家，卻能資助他們的生活，讓他們搬出貧民區，過上有錢日子。
這女人也知情識趣，從不貪多妄想，帶著兒子好好過活。
魏父在另娶新婚後，也偷偷去看他們。是故，在周南心裏，他對父親有些芥蒂，卻無怨憤。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這樣微妙的父子關係，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五年前周南生母病逝，他在悲慟之下，衝破了精神國值，意外與流竄至此的影魔締結了契約。
從此成為了一名奇物主。
須知，第二世界法則，比普通人社會更弱肉強食，一個年紀小，又沒有家族作為倚仗的奇物主，簡直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若不是魏父保護了他，恐怕周南活不到今天。
然而，魏父拚盡全力保護周南，卻不隻是出自父子之情。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周南的潛力。
奇物主與幻想怪物，雖然隱匿在普通人的認知之下，但那些有錢有勢、消息靈通的人，或多或少都對此有所耳聞。
他們一部分，與奇物世家締結了交誼，一部分卻始終不得其門。
魏家就是後者。
現在，有自己人成為了奇物主，魏父無異於掌握了一把打開奇物世界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