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3號盒子】蛛女‘絡新婦’
因此，當蘇既明在機緣巧合下，救治了一名中統副局長後，毅然決定加入特工訓練。
以驚人的毅力和天賦，在短期內，從訓練基地畢業。
然後在中統人員幫助下，進入偽政府外交部，成為一名翻譯官，聽從指令，伺機而動。
在半年內，數次出色完成任務，甚至成功暗殺了兩名偽政府高官和一名日軍特高科間諜。
眼前這個人，就是上級派給他的考官，負責監督他至今為止的行動。
這次投毒事件，本是實乃愛國人士的自發行為。
然而，情報人員得到消息後，迅速上報。上級下達指示，令他協助兩人行動並撤退。
蘇既明幸不辱命，唯獨可惜那毒藥不夠烈，隻毒死了兩名書記官。
好在他通過了考核，以後還有大把機會。
想到這裏，蘇既明沉住氣，問道：“第二個消息呢？”
“有新任務，指定你去做，明天晚上會派新搭檔給你。”
男人從沙發墊子下麵，抽出一個文件袋，“情報處傳來消息，近期有大量外國間諜入境，猶以日方居多，基本上集中在滬市。”
蘇既明皺眉：“難道是我們的行動……”
“不至於，他們更像是在找某個人，但又沒掌握精準情報，都跟瞎貓似的。”
男人托腮，“朱局長的意思是，讓我們想辦法調查清楚他們的真實目的，以及……攪亂這潭水，趁機殺了淺野正一郎。”
蘇既明霍然站起，渾身血液都為這一句話沸騰起來！
“淺野正一郎跟這件事有關係？”他深吸了一口氣，腦中念頭急轉——
上任領事田中，在滬市隻待了一年不到。
他的班底才剛打下基礎，跟偽政府洽談的經濟計劃也被迫中止，無緣無故就被調回去，換來了本來在軍部任職的淺野正一郎。
又是在這個間諜異動的節骨眼上，的確很讓人懷疑。
“這是你們要調查的事，但不論有關無關，淺野正一郎必須死。”
男人手裏把玩的水果刀，條然擲出，精準地釘在牆壁畫布上，“他在這片土地上犯下的罪行，夠下十八層地獄了。”
房間裏彌漫開殺氣，蘇既明非但不覺危險，反而笑了。
罄書找來了火盆，蘇既明拆開文件袋，仔細閱讀情報內容，將每一個字都記在腦海裏。
每看完一張就燒掉一張，直到他看到了一張照片，唇角的笑容，陡然凝固。
這張照片，是從車站**得來的，上麵有一男一女。
男人正是身著軍裝的淺野正一郎。
女人個子嬌小，打扮得時髦洋氣，一頭黑發燙了卷，戴著精致昂貴的首飾，畫眉紅唇，十分美麗。
“漂亮吧！”
男人見他不動，湊過來看了一眼，“這是個女記者，在日本報社工作了一年，據說跟淺野正一郎有一腿，這次跟來滬市，八成是要幫淺野正一郎搞輿論戰，你看看就行可別動心，她叫……”
男人的話沒說完，蘇既明已經將照片扔進了火盆。
他知道她叫唐雨蔓，人如其名，溫婉秀麗。
可他記憶裏的她，還穿著身灰撲撲的襯衫長褲。
黑長直的頭發，被血汙塵土黏得不成樣子，臉上也沒有妝容，唯有一雙眼睛始終明亮堅定。
他曾經找過她很久，以為今生再難相見，卻不料，會以這種方式與她重逢。
火光熊熊，映在蘇既明眼中，直至化為灰。
……
細究起來，蘇既明跟唐雨蔓原本無親無故，而對他來說，卻意義非凡。
三年前，蘇既明還沒有成為中統特工，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歸國醫生，家裏有意給他相看妻子。
卻沒想到，趕上了滬市陷落，侵略者在這片土地上，犯下累累罪行，恐怖陰影籠罩滬市上空。
他失去了全部的親朋好友，與一些同樣無家可歸的同胞四處流亡，其中一個就是唐雨蔓。
唐雨蔓跟他年紀相仿，也有留學經曆，是一名戰地記者。
她冒著生命危險，將好幾名學生，送進外國租界避難，自己卻被敵人抓住。
倘若沒有蘇既明舍命相救，她恐怕早已慘死。
在那些相依為命的日子裏，唐雨蔓冒險潛行拍攝侵略者罪證。
蘇既明跟她一起盡力救助同胞，兩人締結了異常深厚的羈絆。
可惜，有一次他們遇到了一整隊巡邏兵，蘇既明為了救她中彈，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醒來卻發現他回到了家裏，時間倒流到一個月前，父母安在，滬市還未陷落，身上更沒有千瘡百孔的傷。
蘇既明第一反應，是自己做了噩夢，可夢太過真實。
他決定說服父母搬離滬市。
而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滬市便如噩夢成真那般，失守陷落，人間哀鴻。
唯一的不同，是他這次沒有失去至親，沒有跟人四處流亡，更沒有身中數槍死不瞑目。
偽政府建立後，蘇既明孤身回到了滬市，然後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機會，走上如今這條路。
他無怨無悔，隻是偶爾會想起那個名叫唐雨蔓的姑娘，卻沒想到，會在今天得到她的消息。
蘇既明深吸一口氣，收攏遊散的思緒，輕輕敲響書店的後門。
深夜時分，書店是不對外開放的，正適合進行一些私密的談話。
白日裏那位考官離開前，給了他一張字條，讓他在這個時間，來與新搭檔接頭。
三長一短的敲門聲後，裏麵響起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先生需要什麽書？”
“《聊齋誌異》。”
“是哪一版的呢？”
“呂湛恩注釋本。”
“吱呀”一聲，木門開啟。
蘇既明借著昏黃的路燈光，看清了這張比他想象中過分年輕的臉。
二十出頭的年紀，發過耳垂，雙目狹長，皮膚蒼白得像久病之人，穿著舊式天青色長衫。
手裏還拿了本金屬外封的書，名為《奇物誌》，邊角墜著的染金八角鈴，在夜風中發出細弱的清悅響聲。
無論怎麽看，像個不學無術的大少爺，勝過地下工作者。
蘇既明注意到，他的雙手都沒有繭子，說明他非但不擅於用兵器，連用筆也少。
硬說文職恐怕勉強，吃不準到底是個什麽人。
“蘇先生，幸會了。”
他將蘇既明引進去，微微一笑，“我是這家店的老板罄書，也是你接下來的任務搭檔。”
這間書店不大，蘇既明很快確定了沒有暗藏外人。
調整了一下藏在腰後的手槍，跟罄書寒暄幾句後，就進入正題：“關於這次的任務，您有什麽看法？”
“不必這樣客氣，直呼我名就好。”
罄書笑著起身，“是有一點眉目，跟我來。”
罄書移開了臥室裏的大衣櫃，後麵竟然藏了暗門。
他提了盞煤油燈，帶蘇既明一路向下。
階梯蜿蜒，空氣潮濕陰冷，明明是大熱天，竟讓蘇既明打了個冷顫。
這間地下室並不大，罄書拉動燈繩後，便一覽無餘。
蘇既明卻隻看了一眼，就停駐腳步，背後發寒——這竟然是一處停屍房！
眼前有八張台子。
上麵都躺了一具屍體，男女老少皆有，都不著衣物，隻用白布蓋著。
台子下麵各放一隻大水缸，裏麵盛滿硝石製成的冰塊，才讓屍體沒有發臭。
蘇既明本能地按住了槍：“這是……”
“這八人裏，有五個是我自己找到的，還有三個是情報處秘密送來的，更多的受害者，連屍體都沒留下。”
罄書的聲音很平靜，“情報處已經調查過他們的身份，都是普通老百姓，沒跟任何組織勢力有過衝突或利益關係，卻被特務們按上‘通敵’罪名抓進了刑訊室，交給那些秘密進入國境的外國間諜。”
剩下的話，他不必說，蘇既明也能從屍體身上，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痕看清楚。
他恨，恨不能殺盡賊寇。
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問：“根本原因？”
“你來看。”
罄書放下《奇物誌》，拿起幔子探入一名死者的鼻腔，竟然夾出了一股白色的細絲！
“這個……是蛛絲？”
蘇既明忍住頭皮發麻仔細端詳，確定是蛛絲，可怎麽會出現在人體內？
“日本是一個崇尚鬼神文化的國家，在他們的曆史與文學作品中，構造出了無數極富想象力的怪物傳說，其中一個是蛛女，別名‘絡新婦’。”
罄書說起了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蛛女的毒素，不但極具腐蝕性，還能吸收外物能量補充自身。許多人將它的能力簡單歸為‘腐蝕’實在是低估了。”
“在受過專業訓練的奇物主手裏，蛛女能夠發揮的作用，超乎想象……”
“比如，它腐蝕一個人的腦組織，除了能得到生命力，還能攝取大腦殘留的精神能量，然後去尋找曾與這股能量有過交集的人，比狗鼻子靈多了。”
蘇既明聽得雲裏霧裏，甚至覺得荒謬可笑：“你剛才說害死他們的是外國間諜，現在又說什麽蛛女，難不成，那些間諜還是怪物變的？”
罄書在燈下回望他，笑容竟有幾分鬼氣森森：“是啊，你看這些蛛絲，就是蛛女出手的證明，要是你想探究竟，還可以拿把手術刀開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