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6號盒子】再見了
趙遠山擦了一下流血的嘴角,說:“梁歐,不用跟他廢話。把他捅了,一了百了。”
老三笑了:“看到沒有?我怎麽收手?現在的情況,就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梁歐看向趙遠山,“老趙,聽我一句。你沒必要殺他,事情可以解決。我來這裏,不是幫你殺人的。”
說完,梁歐把手中的匕首用力擲出,匕首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掉落樓下。
“你幹什麽?唉!”趙遠山長歎。
老三嘴角浮現笑意,語氣變得和緩,“梁統計,你是個好人。我也同意和平解決,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想除我而後快。你知道原因嗎?”
老三扭過頭,朝向趙遠山說,“親手創造出來的分身,在各方麵都遠超自己,明明基因相同,為什麽自己卻做不到?心裏很不服氣吧?無法接受,對不對?”
趙遠山氣得瞪大了眼,但一時沒話反駁。
老三又轉向梁歐說:“人活的越久,就會見到越多強過自己的人,為了緩解自卑,人會替自己找各種理由。”
“比如,說每個的情況不同,他的家境比我好,他遺傳的基因比我好,他受的教育程度比我高等等。”
“但要是有一天,你遇到一個,各方麵條件都和自己一樣的人,卻有比自己更高的成就,會怎麽想呢?”
“找不到任何理由,替自己開脫。自卑、嫉妒、憎恨,剩下的,就隻有這些了。”
“為了擺脫這些負麵情緒,隻有一個方法,要麽逃得遠遠,要麽徹底讓這個人消除,現在他就……”
老三的話沒說完,突然倒下。
梁歐發現,趙遠山不知何時,站在了老三身後,手裏還舉著一塊磚頭。
“老趙你……”
趙遠山沒有理會梁歐,他的眼中,隻有麵前的另一個自己。
他蹲下來,舉起磚頭,繼續拍擊老三的腦袋,直到把對方的麵部,砸得血肉模糊。
處於極度驚駭中的梁歐,甚至不敢上前勸阻。
沾血的磚頭、塌陷的人臉、飛濺的血漿和肉沫,刺激著他的視覺神經。
他忍不住跑到一邊,開始嘔吐。
“喂,你怎麽樣?”扭過頭時,趙遠山站在身旁。
他的臉上和胳膊上,濺到不少血,樣子猙獰。
梁歐不由得心生畏懼,“老趙,你真像他說的那樣……”
“你還真信那小子的鬼話?”趙遠山不以為然地說,“我這麽做,是為老二報仇。”
“那你也不必把他砸成這樣……”
“必須這麽做。看不出臉,就無法辨認屍體,查不出死者身份,執法者就無法繼續偵查。”
趙遠山的思路似乎很清晰,說完,他又問梁歐:“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還能開車嗎?”
“怎麽?”
趙遠山攤了攤手,“這荒郊野外的,當然是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回城的路上,梁歐漸漸冷靜下來。
趙遠山拿出煙,給梁歐派了一根。
“梁統計,這是你常抽的牌子,口感不錯。我也開始抽這個了。”
梁歐沒有接,說已經戒了。
趙遠山把煙甩在駕駛台上,自己點上一根。
笑著說,“吸煙隻有零次和無數次,戒是戒不掉的。”
吸了幾口煙後,趙遠山突然劇烈咳嗽。
梁歐起初以為他嗆到了,後來發覺不對,把車停下。
撩起他衣服,檢查後才發現,他的腹部中了一刀。
還好傷口不深,沒有刺入腹腔。
“自己帶的刀,結果紮到了自己。我真沒用,哈哈。”趙遠山苦笑。
趙遠山不願去醫院,怕招來執法者,堅持回家。
梁歐隻得先把他送到家,攙扶他進屋。
癱軟在椅子上的趙遠山,沒有力氣動彈,燈光照亮他被打腫的臉,嘴角還有沒擦去的血跡。
“這次麻煩你了,梁統計。”趙遠山說。
“我給你弄點喝的吧。上次的大麥茶,你不是挺喜歡的嗎?廚房櫃子裏還有。”
梁歐讓趙遠山坐下,他自己去衝。
來到廚房後,他沒有急著泡茶,打開冰箱,想要找些冰塊,給趙遠山敷一下臉和傷口。
打開冷凍室翻找時,他在冰格上,發現一截用保鮮膜包裹的東西,隱隱透出粉紅色。
他把保鮮膜撥開,手一抖,東西差點落地。
裏麵包裹的,是一截小指。
再次回到小客廳時,梁歐的手裏,拿著兩杯泡好的大麥茶。
看著大口喝茶,外加讚歎的趙遠山,梁歐覺得身上陣陣發冷。
“你怎麽不喝?”趙遠山注意到他,放下茶杯。
“我……想起來一件事,老趙,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事嗎?”
聞言,趙遠山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思索,最後他搖頭。
“好幾年前了,記不清了。你提這幹嘛?”
“也沒什麽。對了,去年年終福利發的那個電飯鍋,剛才我在廚房看到它了。”
“哦對。那個還挺好用的,嗬嗬。”
梁歐定定看著他,確定了心中的推測。
“但是,廠裏的年終福利,從沒發過電飯鍋。”
麵前的男人回過神來,他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
但表現得很冷靜,微笑看著梁歐,等他說下去。
“你不記得幾年前和我初見麵時的事,卻知道上次我來這裏喝大麥茶,所以,你並不是趙遠山,你是老二。”
“為了冒充他,你還砍斷了自己的手指,可惜沒有藏好。”
男人對他投來讚許的眼神,並沒有反駁。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冒充他的?”
“是啊……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老二搔著頭,裝模作樣在想,哈哈一笑後,爽快地給出答案:“很早以前我就意識到,人是一種善妒的動物,完全展現出我的智商水平,隻會招來不幸,所以一直在裝傻。”
“但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就必須有合法的身份。”
“老大一個人去外地避風頭時,留我一個人在家,那時候,有了機會,從他留下的東西裏,了解他的過去,為偽裝他做準備。”
“沒想到,幾天前,他突然回來給撞破了,我隻能把他關了起來。”
“那之後的車禍,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他趁我不在家,掙脫繩索逃出去了。不巧的是,被一直想要殺他的老三看到,開車撞了。”
“我知道,老三下一步肯定要對我下手,這世上,容不下兩個趙遠山,所以我先下手為強了。”
梁歐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這個滿嘴謊話的人。
也許那兩個人的死,都是他設計的,現在自己揭穿了他,還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成了懸念。
老二目光灼灼地看著梁歐,仿佛能看透他的內心。
“梁統計,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害你的,因為我對你印象不錯。誰都拿我當傻瓜,隻有你,把我當人看待。”
梁歐還是不敢放下戒心,“你……就不怕我告發你,不是真的趙遠山?”
“哈哈,這我真不怕。到底如何判斷一個人,是不是本人呢?是根據外貌、聲音這些外在嗎?還是內在的基因?”
“這些方麵,我都和趙遠山一模一樣,與他不同的,隻是我沒有他的記憶。但記憶這種東西,從來不是判斷一個人身份的標準。”
“如果是的話,那患阿茲海默氏症的人,都要被逐出家門了吧?現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趙遠山,那就是我。”
梁歐眼看著老二,自信滿滿地說出這些話,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他確實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趙遠山。
“還有一點,我知道,你不會去舉報我的。”
趙遠山忽然詭異地笑了,“原因,你我都清楚。”
……
開車回家的途中,梁歐依然被低落的情緒圍困。
他想起前人的忠告,打開車載電台,聽音樂緩解心情。
用於導航的手機上,有電話進來,母親在外放裏,絮絮叨叨地說起這幾天家裏發生的瑣事,心情似乎不錯。
最後還問他,這個月回不回家。
相隔數月後,上周他回家了一次,兩位老人異常欣喜。
梁歐說回,以後每個月,都會去看他們。
電話那頭的老母親,連聲說好。
擋風玻璃外,再次出現那個紅色的信號塔,路燈光照亮塔的下半截,紅得像血那般鮮豔。
塔下的人行道邊,擺放著白色的花束,和點燃的小蠟燭。
有好心人來祭奠過,從塔上跳下的無名死者。
梁歐把車停在路邊。
下車後,他想起一事,打開車門,拿上那支趙遠山派給他的煙,走向擺花的地方。
隱沒於黑暗中的塔尖,好像並不存在。
但那裏,確實吸引著失去生存意誌的人,一個接一個爬上去。
梁歐對此無法理解,也無意評說。
借地上那截蠟燭,點燃了香煙,插在花束前的沙土裏。
嫋嫋的青煙緩緩升起,很快,消散於夜色之中,隻有淡淡彌漫的煙味猶在。
梁歐懷念這個味道。
讓他想起,那段成長時光裏,陪伴身邊的人。
自己還是不夠成熟,辜負了那個人對自己的期望。
今後要更加努力,成為比現在更優秀的人。
臨走前,他對悼念的故人道別:“再見了,媽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