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斯才貌如斯苦
王東真覺得玉靈是王昭君。
但肯定不是，王昭君出塞去了，哪裏會淪落到玉塞九竅的地步？
我見玉靈張口在說什麽，可惜我們都聽不見，烈火符太旺盛了，一絲邪氣都出不來，玉靈的聲音是鬼話，自然帶邪，也出不來。
我想了想，打出一道生陰符，壓製了烈火符一角。
王東那個方向一暗，缺了個口。
玉靈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上仙，我罪孽深重，但求讓我在世間逗留片刻。”
所謂的逗留片刻，就是先不滅她，讓她去飛一飛，看看世界。
這個要求可不合理。
我冷然道：“玉邪，為何害人？”
她再次落淚，哭著講起了自己的來曆。
由於她是漢代人，經曆太多，這一講就講了五六分鍾，但眾人都認真聽著，越聽越不忍。
原來玉邪是西漢末年的大臣之女，她已經忘了自己的名字了，隻記得小名叫小玉。小玉生於亂世，又極度貌美，且善文采，能歌善舞，十六歲要嫁給一位皇室宗親。
可惜出嫁前一天，王莽篡位建立了新朝。前朝大臣不歸順者盡皆遭到屠戮，小玉的父親也是如此，家裏男丁充軍，女眷則淪為了玩物。
小玉在叛軍中是搶手貨，差點被活活虐待致死。幸好一個叛軍大將看上了她，將她納為私寵，才得以活命。
如此暗無天日數年，那大將被砍頭了，小玉被另一個將軍搶走，玩膩了賣給了青樓，最後被一個京裏富商贖身。
那富商身體不好，迷信各種丹藥，臨死前聽信江湖術士的讒言，將小玉煉成了玉塞九竅的“蟬蛹”，當時是直接灌水銀活生生痛死的。
小玉化作了厲鬼，可惜被九玉塞竅無法解脫。後來也不知道什麽朝代被盜墓者盜了出去，幾經流轉，數次變成收藏品，有時候也會變成陪葬品，因為九竅玉賽有蟬蛻複生的象征，很多古人是迷信的。
如此竟是千年一眨眼，地上地下不知春秋，其間她也害死了不少人，作為淒慘的厲鬼，她的厲鬼相就是要害人的。
終於，在民國她又一次被盜墓者盜了出來，輾轉到了現代，於十年前被古望龍收購，藏在家中。
“上仙，我不想害無辜的人，可我又能怎麽辦呢？”小玉抹淚，“老天爺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麽？”
眾人對視，盡皆說不出話來。
古望龍嚎啕大哭：“玉靈，玉靈……”
我沉吟不語，小玉戾氣太重了，由不得她不害人，就像唐汐，也曾試圖殺了我，但她並不想殺我。
說老天不公也好，說命運多舛也罷，小玉作為玉邪，是不能存在世間的。
我必須毀了白玉蟬琀，否則以小玉的千年戾氣，她遲早還是會繼續害人。
“上仙，讓我看看外麵吧？我會回來的。”小玉哀求，淒婉無助。
一堆人都看我，王東撓撓頭：“真是夠慘的……”
我遲疑一下點頭：“也罷，你即將魂飛魄散了，一旦離開蟬琀很快就會消亡。”
我說著，幾道生陰符打出去，將烈火符的火暫時滅掉了。
小玉露出了純真的笑容，飛出了八卦陣型，穿牆而去。
幾乎同時，白玉蟬琀落地，化作了粉末。
九竅玉徹底碎了，也隻有這樣，小玉才能看看外麵的世界。
古望龍已經哭暈了過去，一地都是他的眼淚。
眾人則等著，看小玉會不會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很快半小時都過去了。
王東急了：“小玉是不是騙我們？編造的吧？”
“她說的不是鬼話，是真話。”我搖頭。
“那她怎麽還不回來？”王東探頭張望，還看門口。
結果一陣陰風吹了進來，小玉回來了。
她是從門口進來的，因為手裏抓著一束花。
我有些吃驚，她已經要魂飛魄散了，竟還用邪氣抓了花回來，這會加速她的死亡。
眾人也發愣，不明白小玉帶花回來幹什麽，還是那麽大一朵荷花。
“上仙，我回來了。”小玉朝我虛弱一笑，然後將荷花放在了古望龍身邊，“這是我最喜歡的荷花，送給唯一對我好的人。”
她說完，飄回了八卦陣中，靜靜等待著。
我猶豫了一下，掌心燃起陰火，朝前一彈，頓時八張烈火符重新燃了起來，將小玉包圍了。
小玉露出痛苦之色，身形立刻淡化了。
她再次落淚，竟是張開手感受火焰：“我總想解脫，可總是失敗，或許這次是真的解脫了。”
她身形越發淡化了，最後一眼卻是看向朱夏菱，盈盈啜泣：“如果我能像你一樣活著就好了……可惜……一片寒微骨，翻成麵麵心，自從遭點汙，拋擲到如今。哎，如斯才貌如斯苦……”
她徹底消失了。
朱夏菱雙眼莫名發紅，低下了頭。
幾人都有些感慨，誰也不想說話。
我也不說話，收拾了殘局，看看那鮮豔的荷花，走了。
其餘事交給古賀陽去做，小玉死了，魅靈的效果會消失，古望龍會清醒的。
不過我看他中毒頗深，或許會傷心很長一段時間。
我們其餘人離開別墅，之後又分別，各自回家。
我和王東以及朱夏菱一道，王東開著車，開了半響才道：“小玉是個好人啊，我還以為她是惡魔，沒想到……”
“厲鬼相之下，鬼怪都是惡魔。隻是我們毀了九竅玉，她恢複了本來麵目罷了。”我解釋。
朱夏菱吸了一下鼻子：“她的詩是說骰子的，妓院裏的骰子。自從遭點汙，拋擲到如今，她就像骰子一樣，被拋來拋去……”
我們都沉默了。
回到租房，王東呼了口氣，跟我揮手：“李哥，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看別墅。”
朱夏菱沒有急著走，不過心情低落，坐在沙發上發呆。
我也沒有打擾，從我的雜物房裏搬出了一個老舊的香爐，這是我爺爺留下的，我一直嫌髒懶得用。
這會兒搬出來清洗了一下，又去找了一些紙錢燒了，然後點燃了三根香，雙手合十默念往生咒，給小玉超度一下。
朱夏菱見了，也過來祭拜，久久不動。
我去做了點吃的，跟朱夏菱一起吃了晚飯。
她吃飽了恢複了一點精神，說要回公司了。
我想想道：“要不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回去？”
她掏出手機道：“我接到好幾個電話了，公司接到了大單，還是省城的，對方明天就來談合同了，我得趕回去做準備。”
“這麽急？我耽誤你了？”
“沒有，之前沒有訂單的，是今天才接到的訂單，那老板我還認識，友情訂單。”朱夏菱說起這個難得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
我挑眉：“你認識？男的女的？”
她故意氣我：“要你管啊，大學同學而已，男的。不過特別帥，大學校草，還追過我的。”
我擦！
這我就不太爽了，擼起了袖子：“我得去看看，免得我老婆被人搶了。”
“呸！”她笑出聲，心情大好，擺擺手道：“我不喜歡他，花花公子一個，而且結婚了。”
她說著露出疑惑之色：“也是怪了，花花公子突然閃婚了，我們一幫同學都驚呆了。”
我對這個可不感興趣，笑眯眯道：“咱倆也可以閃婚啊，我不介意的。”
“死開啦！”朱夏菱一腳踢過來，然後蹬蹬蹬地下樓去。
我送她下去，她忽地回頭問我：“你說小玉能投胎嗎？”
我一怔，原來她還是惦記著小玉，剛才隻是轉移心情，強顏歡笑。
我點頭：“能的，我幫她超度了。”
“那就好。”朱夏菱開心了，回公司去了。
我默默一歎，但凡被打得魂飛魄散的鬼怪都不能投胎了，無論多少世，都不會再有小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