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遺體
這一刻我眼淚都快下來了,遇到的所有村民都看不到血紅手印的存在,馮瘸子卻直接看到,這讓我像是找到了同類一樣激動。
“馮爺,你能看到手印?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怎麽才能弄掉?”我一連串的問道。
馮瘸子卻沒有回答:“先把棺材抬你家去吧。”
從昨晚開始,我遇到的疑惑越來越多,已經不急於一時得到答案了,於是跟他一起抬棺材。
他抬棺頭,我抬棺尾,隨著“三二一”的倒數,他成功抬起了棺頭,我卻抬不起棺尾。
我這才反應過來,棺材這麽重的東西,怎麽可能兩個人抬呢,更何況還是我一個小孩,根本抬不動的。
馮瘸子隻是看了我一眼,說道:“跟著我吧。”
說完,馮瘸子一瘸一拐的來到棺材側麵,一把將棺材扛上肩頭!
我直接看傻了。
一般抬棺材都要六個人,還得是青壯男人,不然抬不動的。
馮瘸子這麽大歲數,居然一個人把棺材扛起來了?
如果不是剛才我抬了棺材,知道是真的,不然我都懷疑這是泡沫做得!
馮瘸子就這麽一手拄拐,一手扛棺材,走在前麵。
我跟在他後麵,生怕他扛不住,被棺材壓到。
但是馮瘸子抬棺材很輕鬆,就這麽一路來到了我家,把棺材放在了堂屋。
然後我跟奶奶一起,將穿好壽衣的爺爺抬進了棺材裏。
一直到棺蓋合上,我都覺得有些不真實。
昨天早晨,爺爺還喝著茶在門外散步,跟別的老頭聊天,今天就躺進棺材裏了。
由於太過突然,沒有一絲絲征兆,導致我的情緒似乎都沒有跟得上事情的變故。
早晨發現爺爺屍體一直到現在,我都有些如夢似幻般的感受,像是做夢一樣,感覺不真實。
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
還留下這麽多疑團,我到現在都一腦袋漿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方,去給你馮爺泡杯茶。”將爺爺入殮之後,奶奶吩咐我道。
我立刻跑出堂屋,去廚房燒了一壺開水。
當我拎著暖壺回來的時候,奶奶和馮瘸子似乎在說什麽,但是看到我的一刻,二人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沒有繼續。
隻是馮瘸子看向我的目光似乎有些異樣。
我沒有在意,而是老老實實的倒茶。
隨後奶奶從屋裏拿出了一疊白布來,是厚厚一摞四方的白布摞在一起。
“小方,去村頭把喪貼發了吧,就說你爺爺走了。”奶奶抹著眼淚說道。
我接過了白布走出家門。
喪貼就是白事的請帖,誰家有人去世了,就會通過發喪貼的形式告知親朋鄰裏。
大家帶著喪貼過來參加喪禮,悼念一下死者,就當是送行了。
本來喪貼應該是寫上訃告,但是寫喪貼太麻煩了。
而且我們這種偏遠的小村,全村都找不出多少會寫訃告的人,老一輩能寫出自己名字的人都算是有文化了。
如果去縣城打印的話,一來一回又要折騰好久,估計喪貼還沒發下去,都要停靈了,所以我們村都是用一塊四方的白布來代替喪貼。
在村裏看到有人四處發白布,那就是這家有人去世了。
我走出家門來到了村頭。
這裏是全村信息散播最快的地方了,堪稱是石山村的情報中心。
每天都會有成群的老太太來到這裏嘮嗑,張家長李家短的,全村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這些老太太的耳朵,不管誰家有一點事發生,第二天就會通過這些老太太的嘴巴傳遍全村。
比起挨家挨戶發喪貼,在這裏發是最快捷的。
到了村頭,那些老太太看到我拿著一摞白布過來,都有些驚訝。
我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塊白布,然後把剩下的一摞用石頭壓住,在旁邊坐下。
一個老太問道:“小方,這是你……”
“我爺走了。”我說道。
老太們都點了點頭,不免有些唏噓,不過她們這麽大歲數,這種事見多了,隻是有些感歎。
我就在村頭坐著,隻要有人路過,我就遞過去一張白布,人家也就明白了什麽意思,過了中午頭,所有的白布都發完了。
就算有些人家沒有收到白布,也肯定會聽到消息。
回家之後,我聽到屋裏有熟悉的聲音傳出,頓時眼睛一亮。
那聲音……應該是父母回來了!
我趕緊跑進了屋門,果然在堂屋裏看到了父母和奶奶在說話。
三人神色都很悲傷,看到我回來,母親立刻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要抱我一下,但是長久未見,好像是又有些陌生,停下了動作,隻是擠出笑容喊了我一聲:“小方。”
我有些失望,但還是說了一句:“爸、媽,你們回來了。”
父母在縣城上班,也不知道是什麽工作,一年到頭都回不來一次,光是我記事起,就有好多次連過年都沒回村,包括去年、前年、大前年。
如果不是爺爺過世,可能今年過年都不會回來。
我甚至會記不清楚他們的模樣,剛才見到父母的時候,我還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他們的麵孔。
與父母重逢的喜悅還沒有襲上心頭,我就產生了疑惑。
不對呀,從外麵回村,村頭是必經之路,我一上午都在村頭坐著發喪貼,怎麽沒有見到父母回來?
他倆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從哪回來的?
“爸、媽,我在村頭怎麽沒見到你們,你倆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問出了疑惑。
“我跟你爸有點事,從村後繞過來的。”母親隨口說道,將話題引到別處:“今天還沒吃飯吧,餓了吧,媽給你做飯吃。”
父親從包裏拿出了一些玩具給我,是從縣城帶來的。
父親是個靦腆的人,不善於表達感情,我知道他很想跟我來一個父愛的擁抱,但是卻不好意思抱我。
甚至連遞給我玩具的動作都有些猶豫,支支吾吾的說道:“這是……如果不喜歡的話,下次我再給你帶別的。”
我看著玩具,內心五味雜陳。
父母上一次回來,我才十一歲,現在我都十五了,快成年了,已經不玩玩具了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的接過玩具,至少,這是我能感受到的切實的父愛。
吃了母親做的午飯之後,下午我們一起收拾院子。
按照習俗,晚上親朋好友會來吃飯,就當是喪禮了,來見死者最後一麵,然後停靈三天,之後下葬。
到了下午,村裏很多人都來幫著忙活。
把院子收拾出來,要擺桌,我家的桌子不夠,村民就搬自家的桌子來,然後跟父母和奶奶一起準備晚上的飯菜。
因為我幫不上什麽忙,奶奶就讓我坐在大門口招呼人。
“小方,那是誰啊?”一個剛剛來到的村民問道。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我看到了正在忙活的父母二人。
“我爸我媽。”我答道。
今天來的人很多,這個問題已經被問了很多次了,因為父母常年不在家,村裏的人都不認識他們,隻有幾個老人對父親有些印象。
很快,時間到了晚上,飯菜都已經做好了,所有參加喪禮的人也都來了。
每個收到喪貼的村民,來的時候都把白布還了回來。
我拿著手裏一摞白布,正要起身回屋,突然注意到白布有點異樣。
我將一摞白布中的一張抽了出來,頓時臉色大變,在這一瞬間,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隻見這張白布上,留著一個血紅的手印!
我咽了一口唾沫,手腳都在發抖。
這是什麽時候收到的?
我怎麽完全沒印象?
白天我將白布喪貼發出去,是邀請親朋來參加喪禮,現在盡數收了回來,代表親朋好友來到。
怎麽有一張會變成這樣?
這白布上的紅手印,分明就是跟棺蓋和我身上的手印一模一樣!
我發出去喪貼的時候可沒有!
喪貼還回來,代表收貼的人來了。
這張有著紅手印的喪貼,是誰給的?
我趕緊打量了一下四周。
此時一陣涼風吹過,一身冷汗的我隻覺得不寒而栗。
還回喪貼,代表到來。
難道這紅手印的主人……來了?
明月當空,夜幕降臨,我心裏沒來由的產生恐懼。
此時大門口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在,害怕的情緒瞬間襲遍全身。
我趕緊跑回了院子裏。
十幾張圓桌都坐滿了,看到這麽多人熱鬧的景象,我內心的恐懼頓時消散了大半。
身邊有人,就不害怕。
然而詭異的事情卻沒有消失。
這張白布上的手印,跟我臉上的手印一樣,別人根本就看不見,每個人眼中,都隻是一塊普通的白布,看不到這上麵的手印!
我立刻就想到了馮瘸子。
雖然我跟馮瘸子來往很少,但此刻的他卻讓我產生了“同類”的想法,因為除了我,隻有他能看到紅手印的存在。
我四下打量了一圈,馮瘸子並沒有來。
這不對呀,爺爺既然能把提前準備好的壽材放在馮瘸子家裏,就說明他們倆關係不錯,怎麽馮瘸子會缺席爺爺的喪禮呢?
我想去找馮瘸子,但是看著白布上的手印,又不敢一個人出門。
這時候,開席了。
我隻好先吃飯。
院子裏這麽多人熱鬧的氣氛衝淡了我心頭的恐懼。
而且還有爸爸媽媽在身邊,讓我更加安心。
很快,飯吃完了。
在村民的幫助下,我們將爺爺的棺材抬到了村裏的靈堂。
爺爺將會在這裏停靈三天,然後下葬。
親朋好友依次上香之後就散了,隻剩下我們一家人在靈堂。
按照習俗,長子長孫要守靈,爺爺就父親一個獨子,父親也隻有我一個兒子,自然是該我和父親守靈的。
但是父親對母親說:“小方也忙活一天了,守靈太累,你們帶他回去睡吧,我自己在這裏就好。”
奶奶也同意讓父親獨自守靈,就帶著我和母親回家了。
結果回到家,我又開始害怕了。
之前院子裏都是人,熱鬧,不害怕。
現在屋子裏就剩我一個人,退去的恐懼再次襲上心頭,而且臥室裏還放著那口白色棺材。
在棺蓋上仍留著那兩個血紅手印!
我照了照鏡子,臉上的手印也還在。
白天的時候我洗了很多次臉,但是手印一點都沒有下去,完全洗不掉。
因為手印隻有自己能看到,也不敢跟父母說。
現在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裏,旁邊還放著帶血紅手印的棺材,桌子上還有那張帶著手印的白布。
看到這些手印,我就覺得不寒而栗。
我上了床,躲在被子裏,閉上眼睛想要睡覺。
可是恐懼讓我根本睡不著,每隔一會兒就睜開眼睛,生怕有什麽東西出現在房間裏。
時間來到了深夜,我再怎麽害怕也扛不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到了早晨,我醒過來,感覺身邊有什麽東西。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看,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隻見爺爺的屍體,正躺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