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芳草連天秋千外(三)

第十六章 芳草連天秋千外(三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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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的這一刀,並沒有刺中慕容蘇。

因為她握刀的手已經被另一隻手牢牢的握住,玄色窄袖之下的指節修長有力,掌中帶著薄繭,並不像是一個貴族皇子的手。

是他,慕容捷。

隻這片刻,眼帶醉意的主人已經看到了朱麗,悠悠的笑了起來:“朱姑娘怎麽來了這裏?白天落了水,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他的眼梢眉角俱帶風情,渾然不覺方才已在生死邊緣來回了一趟。

朱麗手中的“一白”早已經隱入袖中,笑眯眯的正要說話,慕容捷卻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低笑道:“三弟,既然朱姑娘已經來了,不如就陪我喝一杯吧?”

慕容蘇眼角一瞥,看了看朱麗的手,掩袖吃吃笑道:“我還以為二哥會去做和尚了……不過這一位可是我家的貴客,你……”

朱麗不等他說完,早已經朝著二人盈盈拜下,柔聲道:“既然是王爺相邀,阿朱自當奉陪。”

說罷也不理睬慕容蘇,不動聲色的掙開桎梏,轉身離去。

慕容捷微微一笑,跟在了後麵。兩人依次落座,朱麗纖手執壺,琥珀色的酒液注滿白玉杯,散發出馥鬱的芳香。

她很乖巧的遞過來,低首垂眉,一言不發。

慕容捷沒有接,他裝不出慕容蘇那樣溫柔解語的性子,隻是淡淡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這樣的地方行刺信王?”

他的語氣裏自然流露出一種叫人害怕的威嚴,朱麗卻毫不在意的慢慢答道:“他這樣對待我的姐妹,我殺了他何錯之有。”

“你的姐妹?信王妃?”慕容捷的眼神閃了閃,“刺殺皇子是誅九族的死罪,你既然這麽關心她,倒是不怕連累了奚將軍全家?”

他擺明了不信,朱麗反倒笑了,收回了遞出去的白玉盞,自己一口飲盡,巧笑倩兮:

“人難免有衝動的時候。既然王爺阻止了我,阿朱在此多謝王爺,先幹為敬!”

慕容捷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手指一勾,輕輕托起她的下顎,沉聲道:“你……知道我會阻止你,所以隻有當我去敬酒的時候你才下手。你根本不是真的要殺他。”

朱麗迎著他的目光,笑容越發甜美:“王爺說是,那就是了。”

“你就不怕我會當場揭穿你?”

朱麗故作驚訝道:“王爺和信王殿下原來有這麽好的關係麽?”

慕容捷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既然朱姑娘能毫不猶豫的跳下那麽深的水池,做出這種判斷來也不足為奇……”雖然是兄弟,但他和慕容蘇的關係卻並不親厚。當初他們一個是東宮太子,一個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他的未來唯我獨尊,從不把這個喜歡撒嬌玩鬧的弟弟放在眼裏。

怎料世事無常。如今雖為同輩,再要心無芥蒂的相處卻是不可能了。如果有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刺殺慕容蘇,他雖然會加以阻止卻不會聲張。他當然要把事情問個清楚,他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抓住對方把柄的機會。

這個女人很聰明。

他的手指曲起牢牢的擒住她,湊近過來,笑容漸收:“朱姑娘,你也算是公卿之後,這麽做到底有何目的?”

雖然下顎被他的手指捏得生疼,朱麗的笑容還是很甜美:“如果說阿朱隻是仰慕王爺,想要與您結識,王爺可相信麽?”

慕容捷盯著她明麗的眼睛,漆黑的瞳仁裏看不出躲閃和心虛。他閱人無數,此刻卻無法判斷這句話的真假。如果她所做的一切真的隻是為了結識他,那麽這不過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女人;如果她還有其他目的……他倒是好奇起來。

一個嬌柔的笑聲打破了這種奇特的沉默:“王爺看著美人兒,連酒都忘了喝呢。”

來的人是慕容蘇的側妃梁婷兒,一身煙綠的紗裙,看起來越發的清新婉約。她手裏拿著白玉壺,正在席上挨個兒敬酒。

他們此刻的模樣看在別人眼裏確實十分曖昧。慕容捷也不解釋,手下一鬆,順勢轉過身來接過梁婷兒手中的酒杯,神色卻驀然間一凝――

就在這一遞一檀之間,他身邊的朱麗已經消失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一襲紅衣,宛若流雲。

慕容捷眯了眯眼睛。這個女人不光聰明,還很懂收放。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麽,他的確是對她有興趣了。

他的視線轉回來,梁婷兒嬌媚的一笑,道了一聲“請”,小指微勾,淺淺的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慕容捷亦執杯而飲。酒到杯幹,手心裏已多了一團小小的絹帛。

夜色漸深,西廂精舍的後花園裏,兩個人影正相對而立。

女子一身煙綠紗裙,清新婉約,眉目如畫,正是梁婷兒。

她對麵的男人,玄色的窄袖長衣,腰佩短刀,居然是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慕容捷。

梁婷兒眉攏輕煙,神色間全無方才席間的嬌媚入骨,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王爺,您終於來了……”

慕容捷的臉沐浴在朦朧的月光下,仿若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祗。他不想敘舊,聲音也很平靜:“最近京城裏那些子陵王刺客鬧事,真的是信王所為?”

梁婷兒看了他片刻,低頭道:“是。”

“他到底哪裏來的令牌?難道是暗中和沈夜勳勾結……”慕容捷低喃了半句,又搖了搖頭否定。沉吟了片刻才道,“上一次你傳書給我的那件事,查得怎麽樣了?”

“他的確是在宮裏頭有人,很有可能就在皇上身邊,那人內宮也能去,不是內監就是女官。至於是誰我還沒有查到。您也知道,他雖然對女人很溫柔,卻從來不糊塗。就算我長得像她,也……也……”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淒苦。慕容捷眼神微動,冷淡的道:“當初若不是你長得像周雨,我也不會派你來這裏。你現在的這個表情,莫非是不滿足了?”

頓了頓,他又問道:“婷兒,你對他動情了?”

梁婷兒怔了半晌,突然間撲的一聲跪了下來,雙手緊緊的拉著慕容捷的衣襟,眼神哀傷酸楚,澀聲道:“王爺……王爺求求您讓我回去吧!婷兒不要榮華富貴,婷兒什麽也不要!隻要能回家鄉,隻要能回到您身邊服侍一輩子……”

慕容捷垂著眼睛,靜靜的看著她,然後慢慢道:“我的府上不缺使喚的丫頭,你又不會武功,如果你回來,我要你有何用?”

她呆呆的看著他,那樣冷峻的眉眼,那樣硬的心腸。這麽久沒見,他原來還是一樣……還是一樣,對他沒有用的人,沒有辦法得到他的心。

她的手終於慢慢的鬆開,無力的落在地上。

低頭之際,有一滴淚悄然無聲的,迅速的落了下來,在夜色的掩映下,迅速的落進了煙綠重紗中。

半晌,她的聲音終於冷靜:“小晴在您身邊,過得好不好?”

“她很好。是梅嶺客最有天賦的弟子,也是我身邊‘五重衣’中的一人,你不用擔心她。”

“五重衣……”她低低的重複,慢慢的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塵土。再抬頭,又是那樣嬌媚醉人的笑意:“小晴就拜托您了。王爺放心,婷兒定會不負所托。”

她離開的時候,風情萬種,再不回頭。

慕容捷看著她娉婷的背影,突然道:“婷兒,我在葉城梁園,等你回來。”

梁婷兒腳步一頓:“梁園?”

慕容捷微微一笑,身形輕縱,玄色長衣沒入暗夜,頓時消失無影。

那一年,他被貶為一等王爺。刹那之間,繁華若死佳期如夢。

在前往蜀地的途中,他無意中救下了一對因為饑寒交迫而淪為竊賊的姐妹。等他的手下把那兩個小女孩從棍棒下搶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打得半死不活。

沒有他,就沒有她。

生死的糾纏,有些時候比情愛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