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祭水寒冰同此人(一)

第十二章 祭水寒冰同此人(一 )

月影在嵐山別院裏留宿了一晚,直到東方開始泛白才悄悄離開,沒有驚醒尚在夢中的朱麗。

回到信王府的時候,四下裏很安靜,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王妃一宿未歸,合府上下卻像什麽事也發生過似的。

之前的那幾天裏,月影和慕容蘇都沒有見過麵。皇上不日將迎娶青公主,負責典儀的信王諸事繁忙。即便回府也是宿在西廂,連半句話都沒有和她說過。

因此她越發的被人冷落,就連下人都不關心她的去向。

月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跨下馬背,獨自穿過花園回東上屋。誰知手指剛剛搭上門板,背後就有個聲音輕笑道:“早上好。”

她轉過身,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王爺這麽早就起床,真是稀奇。”

慕容蘇不慌不忙的朝前走了兩步,,慢悠悠的說道:“天氣熱,清晨出來走走。月影這幅打扮,是要出門呢,還是剛回來?”

月影不經意間看到他長袍褶皺間幾顆盈盈欲墜的細小露珠,又抬頭看了看漸漸升高的日頭,他在這裏等了很久了嗎?她有些疑惑,如實答道:“我剛回來。”

慕容蘇看見她的神情,不動聲色的撫平了衣袖,道:“去了嵐山?”

她點了點頭,又問:“你怎麽知道?”

“你身上的香氣是嵐山獨有的紫玉茉莉。”他又朝前走了半步,閉著眼睛歎道,“嵐山的茉莉應該都開了吧?若有機會,我也想去住上幾日。”

“我去看望一個生病的朋友。”如果想探聽她的行蹤,何必這麽拐彎抹角。她直接說給他聽就是。

慕容蘇的眼神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很古怪,讓月影覺得自己是他眼裏的一朵花,一隻動物,帶著溫柔的憐憫,卻偏偏沒有人的感情。

他又笑起來。低了低頭,一言不發的轉身走開。

——七天之後便是皇帝的大婚,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她了。

隨後的幾天裏,慕容蘇都沒有回過王府。就連最得寵的梁婷兒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不過人雖然不在,卻不斷地有安排好的裁縫師傅、胭脂鋪老板、梳頭嬤嬤入府,也有大批的珠玉送來,各位夫人每天忙著的,就是挑選衣服,搭配首飾。

月影的那份最為華麗貴重,慕容蘇甚至還細心地挑選了她最喜歡的紫色,但她卻越發的心不在焉。直到現在,祭水寒冰掌的傳人還是沒有來找她。這也證明了她和朱麗那番猜測的可能性越來越高。

青公主的送嫁隊伍已經進了京城,就等在驛館;就算簡若塵和顏嘯雲再如何厲害,總也不能阻止皇帝娶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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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慶三年八月初七,吉星主西南,宜開光、訂盟、納采、嫁娶。

大酉國裕德皇帝以皇貴妃之禮迎娶巨澤青公主沈斐然,諸宗親皇子文武百官觀禮,儀仗鼓樂的隊伍一直排開了兩條街。

雖然並不是大婚,但這般陣仗不啻為裕德帝登基之後最為隆重的一場典儀。除了表示皇帝對青公主的重視,也有意向天下人彰顯大酉禮儀之邦,富足昌盛的萬千氣象。

巨澤國的白王沈荇飛剛於風雨飄搖中登基,政權未穩便將青公主遠嫁,因此這場聯姻的先期準備未免倉促了些。不光六禮減省,欽天監也選不到更好的吉日。但看眼下這華蓋滿目的情景,哪裏像是匆忙準備的?

就連左右神風軍的禮服,也在短短的十天之內趕製的一線不差。

簡若塵又看了一眼遠處被金燦燦的神風軍圍得宛如鐵桶一般的禦街,笑歎道:“這麽奢侈的婚禮,皇帝也不怕別國眼紅來搶麽?”

顏嘯雲不以為然的朝外看了一眼:“普通人講究財不露白,擱皇帝這就叫威懾四方。”

簡若塵笑了笑:“也不知道奚姑娘在宮裏怎麽樣了。你我準備多時,卻再沒有那批北方高手的消息,這情形太不尋常,莫非真如她所說是衝著今天的大婚來的?”

顏嘯雲皺了皺眉,隻說道:“月影不是小孩子了,若有變故也能自理。”

簡若塵看了他一眼,笑得像朵花似的:“你明明很擔心,卻硬要說不擔心。既然不擔心,一大早到這裏來坐著幹什麽?顏少主,你累不累啊?”

顏嘯雲也不否認,挑了挑眉,慢悠悠的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簡若塵眨了眨眼,道:“我的確不知道你有什麽好樂的。如果我有喜歡的姑娘,一定早就說出來了,才不像你這麽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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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正在茶肆樓頭聊天的時候,月影卻在宮裏等得有些不耐煩。

這一天,五更不到就起了床。她是一家女眷之主,安排衣妝車駕早點,決不能誤了時辰。到了宮裏,還要領牌候聽,按品級肅容侍立,不能說話,連動都不能多動。

慕容蘇一共有四位夫人,除了她和梁婷兒之外,另有一妻一妾。一位是慕容蘇十六歲時尊從母意娶的自家表妹何氏,但何氏長年有病身體孱弱,無法入宮見禮;另一個侍妾冰心是自小服侍慕容蘇的貼身丫頭,雖然十四歲就被收房,但按禮妾不入家譜,也不能入宮。

其他幾位親王裏,隻有和慕容蘇年紀相仿的魏王慕容宸有一位王妃,是工部尚書家的三女兒吳櫻。越陽王殷吉倒是有很多老婆,但大多是百濟七十二部族的女子,這次入京一個也沒有帶來。

偌大的鳳儀殿裏隻有三個女子並著無數太監宮女靜默的站著,幾十號人,連一聲咳嗽聲都聽不到。她怎麽能不急。

好容易又捱了半個時辰,才感覺香風拂麵,環佩盈耳,各位精心打扮的妃嬪們終於蓮步輕移姍姍來遲。

按製,皇後以下的四夫人以及九嬪均可見禮,不過裕德帝的後宮並不充盈,再加上前段日子又死了一個柳昭儀,如今來這鳳儀殿的,連上周雨周露不過寥寥五六個,身後的宮女太監卻又跟了一大群。

擦身而過時,也不知哪一個不小心撞了月影一下,她隻覺得手中一緊,已被人塞了一件東西,再抬頭時,滿目衣香鬢影脂粉香濃,哪裏還能找到人?

她不動聲色的低下頭,手指輕撥,竟是小半張淺碧色的薛濤箋,箋上筆走龍蛇,寫到:

午時三刻德儀門乞君一見。

無論字跡還是口吻,甚至用的薛濤箋,都和那日簡若塵的請柬一模一樣。“遼陽公子”一向神通廣大,如果連宮中都有耳目也並非不可能。

如果是假的,她正愁找不到線索,這種機會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