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登門退婚
我把夜裏聽到的聲音壓在心底，坐著發小的摩托車來到車站，上了開往省城的大巴。
我從來沒想過，第一次走出生活了十八年的小村子，來到省城的目的竟然是為了退婚。
在大巴車上顛簸了七八個小時之後，我終於下了車。
來之前，我特意穿上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新買的襯衫，下身穿著一條休閑褲，腳上是一雙布鞋。
這是我最好的裝扮，但是站在大街上，看著來往人群，我心裏還是有一點異樣的情緒。
後來我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自卑。
按照婚約書上麵的地址，我找人問清了路，為了省下十幾塊的打車費用，我冒著大太陽走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到了一處宅院門口。
林宅。
大門的牌匾上是兩個鎏金大字，看起來古樸蒼勁。
我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後扣了扣門。
不一會，一個老婦人打開了大門，探出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找誰？”
“大娘，我叫薑靈，來找林諾。”我趕緊開口：“你可以問一下林伯伯，他應該知道我。”
當初姥姥的婚約就是和林諾的父親林富貴定下來的，我雖然初次登門，想必他也應該聽過我的名字。
老婦人點了點頭，狐疑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向裏麵走去。
走之前還不忘把大門給扣上了。
我站在大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大門才再次被打開。
老婦人臉色冷淡的讓我進去，然後便沉默著，在前麵帶路。
林家的宅院古香古色，甚至還有假山、涼亭等人工景點，讓沒見過世麵的我心裏更加緊張。
我低著頭，思索著待會應該怎麽說才能把退婚的影響降到最低。
“哎呦！你走路不長眼睛是不是！”
一道驚呼聲把我從思索中拉回了現實，我抬頭就看到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子站在我麵前。
她穿著短裙，露出修長的大腿，身材好，長得也好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趕緊道歉，心裏想著，這個人是不是林諾？
“你就是薑靈？”眼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翻了個白眼：“林嬸，你先去忙吧，我帶他去見幹媽。”
她衝著那個老婦人說了一句，然後便示意我跟她走。
我點了點頭，跟了上去，覺得這個女子應該不是林諾。
我跟著她穿過庭院，來到偏廳前。
“進去等著吧！幹媽一會就來了！”女子淡淡的說了一句，便要轉身離開。
“你是林諾嗎？”我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句。
“你覺得我是嗎？”她轉身瞥了我一眼：“不是什麽人都能夠輕易見到諾諾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她說自己不是林諾之後，我心裏頓時輕鬆了很多。
或許是我從心底不希望眼前這個盛氣淩人的女子是和我有婚約的林諾吧！
我進了偏廳，找了把椅子坐下，隨手將背包放在腳邊。
有人進來，在我手邊放了一杯茶，我坐在那裏，就能夠聞到濃鬱的茶香。
送完茶之後，這個人就沉默著離開了，諾大的偏廳就隻有我一個人坐在裏麵。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我才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院子裏，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在剛剛那個女子的陪伴下走了進來。
她目不斜視的從我麵前經過，然後坐在了偏廳的主位上。
有人給她端來一杯清茶，她端起杯子輕輕喝了一口，然後才漫不經心的看著我：“你就是薑靈。”
“伯母您好，我是薑靈。”我起身開口，知道她就是林諾的母親戴月娥。
我把手伸進懷裏，想要從身上掏出那張婚約書：“我這一次來是……”
“大老遠的來一趟，先喝杯茶再說……”她抬手打斷了我的話：“再給他上杯茶，沒看到茶水都涼了嗎？！”
她的話裏充滿了威嚴，很快就有人給我重新換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後放下。
“你應該是第一次來省城吧，有沒有到處逛逛？”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要不我讓喬錦帶你轉轉？”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盛氣淩人的女子叫做喬錦。
我察覺到喬錦的眼裏閃過一抹不悅，想來她也不願意陪我在城裏閑逛吧。
“我來的急，倒還沒有時間去轉轉。”
我恭敬地回答，和喬錦一樣，我也不想和她閑逛。
這一次我趁著姥姥頭七之前來城裏，就是為了解決婚約的事情，根本沒有時間閑逛。
“原來如此。”她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然後說出了這四個字。
我愣了一下，沒明白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我覺得該寒暄的都已經寒暄過了，於是又一次伸手，要掏出婚約書。
在村子裏的時候，我已經有了退婚的打算，現在既然已經見到了戴月娥，那就更沒有必要耽擱時間了。
“婚約書你就不用掏了，我是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然而我還沒把婚約書掏出了，就聽到她聲音清冷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我的手停在了那裏，一時間怔住了。
“當年你姥姥算是幫過我們家，這份人情我們林家自然是認的。”戴月娥神情冷漠：“但是要讓我們家諾諾用一生的幸福來償還這份人情，是不是有點太為難別人了？
再說了，現在都什麽時代了，婚約這一套早就過時了！
你該不會以為你拿著婚約書到這裏，林家就會把女兒嫁給你吧！”
我的手還停在懷裏，捏著那份紅色的婚約書，我想要解釋自己是來退婚的，但是抬頭就看到戴月娥居高臨下的眼神，還有她身邊喬錦眼裏毫不掩飾的嘲諷……
湧到嘴邊的解釋被我咽了回去。
見我不說話，戴月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我前幾天聽人說你姥姥死了……人死了，這婚約自然更算不得數了！”
她俯身看著我，語氣變得輕鬆：“你應該是個聰明人，所以，我建議你，好好地考慮一下能用這件事從林家得到什麽樣的補償……”
我把手從懷裏拿出來，婚約書還好好地放在我的懷裏：“我想知道為什麽……”
“我還以為你是聰明人，看來是我想多了，聰明人不會問我為什麽……”
戴月娥麵無表情的道：“你想知道為什麽，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麽……”
她抬手指了指我手邊的茶水：“這杯茶裏麵的用到的茶葉，就價值幾千塊，你從村子裏麵出來的，我想知道，幾千塊錢，你們要種多少地才能賺到手？
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比得上我們家的下人嗎？
諾諾從小到大都被被捧在手心，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她要是嫁給你，你能給她什麽？
一紙婚書，彌補不了你們之間的差距……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點了點頭，語氣有說不出的輕鬆。
我原本覺得男方上門退婚會給女方難堪，現在心裏的愧疚消失了。
至於戴月娥話裏話外的嘲諷，我雖然難受，但並不打算說什麽，隻要把婚約退了，就可以了。
“伯母……”我開口，想要直接擺明來意。
“說了這麽多，你還不明白嗎？”她再次打斷了我話：“伯母，這樣的稱呼還是免了吧，你還是叫我林夫人比較好……
你姥姥是個哭靈人，說來好笑，我從來不知道哭靈這麽卑賤的行業竟然有人能做到死！
不過你剛到省城就迫不及待的來到林家，想要通過婚姻和林家綁在一起，借著林家飛上枝頭想要土雞變鳳凰……
想必也是覺得哭靈是個下賤的職業吧……
你憑什麽覺得林家要給你這場富貴？！”
她再一次變得盛氣淩人，語氣之中也充滿了優越感，各種刺耳的字眼更是狠狠地羞辱了我的自尊。
但是我卻忽然冷靜了下來，心裏的憤怒也消失了。
我平靜的看著她：“林夫人，你誤會了，我這一次來林家，是為了退婚。”
整個偏廳落針可聞。
良久之後，我看到戴月娥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說什麽？”
我看著她有些緊張的臉色，心裏不由得覺得可笑。
僅僅是因為我一句話，她臉上的盛氣淩人便消失了。
“我是來退婚的。”我再次開口，神色認真。
我看到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甚至還用手輕撫胸口：“這就太好……”
“但現在，我改主意了。”我輕笑，從懷裏掏出那紙婚約，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這是什麽意思，既然是來退婚的，那又……”
她神色緊張了起來，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一樣，完全沒有了先前那種雍容的態度。
我笑了笑，根本就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我彎腰從地上把背包拎起來，直接向外廳走去。
“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告訴你，就算是有那紙婚書，我林家也不會當回事！”
我聽到身後傳來戴月娥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嘴角帶著輕笑，姥姥親自定下的婚約，你林家不怕出事，那就盡管賴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