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水吉穴

隨後的行程有驚無險,一路還算順暢,我和高老道再從盜洞裏爬出來的時候,外頭的雨早就停了,日光墜入西邊的雲海,天色昏暗,遠遠有放牛的人揚鞭催牛歸家,聲音渺渺遠遠地傳來,滿是人間煙火氣。

番天蜈蚣蛋自然是拿不回來了,高老道藏蜈蚣蛋的棺材怕是還在墳堆下頭埋著,想要弄出來必須得挖開封土費一番功夫,光憑我倆肯定是做不到的。

我一身衣服混著泥水,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後背難受得像是有幾千上萬隻蟲子在身上爬,忍不住伸手去抓,可越抓越癢,刺撓得鑽心。

高老道見狀,伸手掀開我的衣服查看,我隻聽他倒吸一口涼氣,不禁心頭一慌,趕緊追問他怎麽了。

“好小子,好端端地你怎麽竟然中了屍毒?”高老道的語氣裏滿是驚詫,我一怔,不敢置信地問道:“屍毒?什麽屍毒?我咋會中屍毒,我也沒被活屍咬過啊!”

我畢竟才十幾歲,一聽屍毒,就想起說書先生說的那些被僵屍咬過的人,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流著哈喇子逮人就咬,頓時嚇得險些飆淚。

但是我的認知始終停留在隻有被咬才會中毒上,現在莫名其妙中了屍毒,我都以為是我自己聽錯了。

高老道也很是納悶兒,反複檢查確認後,臉色更加不好了,他從兜子裏翻來覆去地找了好幾遍,才總算掏出一顆羊糞球一樣的黑色藥丸來,示意我吃了。

“這是老道我走南闖北的時候,一位朋友送的解毒丸,雖然解不了屍毒,但是能抑製住毒性,以免侵入心脈,你快吃了歇息一下,等屍毒暫退,我就帶你回陳家屯。”

事已至此,我哪敢有半點猶豫,一把抓過藥丸就塞進了嘴裏。

這藥丸摸起來還堅硬得像是風幹了的泥巴球,可一入口,頓時化成一灘藥汁,“咕嚕”一聲,就被我咽下了肚子。

說來也怪,這藥一進肚,頓時化為了一片清涼,瞬間彌漫到了全身,我隻覺得身上酥酥麻麻,背上的瘙癢頓時消解大半。

見我神情輕鬆不少,高老道也放下心來,趁我恢複體力的當口,縱身上了墳頭,極目四眺,將周遭地勢盡收眼底。

我半靠在墳堆上仰麵瞧他,見他眼中瞳仁猛地一縮,似乎多了些無窮無盡的凝重,忙問他怎麽了。

高老道長長吐出一口氣,才語氣複雜地歎道:“誰說此地荒蕪,要我說,這裏恰好是兩股地氣交纏之處,西麵和南麵兩股地脈滾滾而來,勢如破竹,卻無山勢可擋,正如黃河之水,浩浩湯湯,若是隻有一股地脈,自然因為沒有結穴之處,而就此泄去,可偏偏造化神機,兩股地脈在這裏迎頭撞在一處,竟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因此無穴而穴,形成了一處深藏地底的吉穴,難怪這裏的蛇能修出四足一角,實在是神妙非常。”

我聽得雲裏霧裏,想問又不知道從何處問起,隻能悻悻地閉嘴,心想這老道神神叨叨地,說不定哪天人就瘋了也說不定。

高老道搖頭晃腦地歎息了半天,最終還是從墳尖上下來,坐在我旁邊一臉遺憾,“唉,當年我就是隻顧奔命,不然稍微看看這裏的地勢,也不至於和這上佳吉穴錯過了,現在隻能望地興歎。”

我納悶道:“咋地,當年你要是看清了這裏的地勢,你能咋用?把自己埋進去?”

高老道:“……”

他鼻子裏冷哼一聲,也不跟我計較,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沒好氣地道:“你是不是沒事兒了?沒事兒咱們就趕緊走吧,陳家屯那還有一堆爛攤子沒人收拾呢。”

我一想到十八個活屍此刻可能就隱藏在這昏沉天幕下的某個角落裏虎視眈眈,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頓時拚命搖頭,“誰愛去誰去吧,反正我啥也不懂,就不去添亂了,我直接回家就得了。”

“你想的倒是美。”高老道翻了個白眼,“你身上的屍毒來路不明,若不是想辦法給你解了,難道你真想毒發不成?”

我一愣,這才想起來這茬兒,頓時蔫兒了,隻能任由高老道把我拽起來,隨便拍了拍身上的土,跟著他慢慢下了墳堆,往陳家屯方向趕路。

此時天邊隻餘一道紅白色的雲線,如雨後天空睜開的一隻眼,在夜幕降臨之前,最後一次俯瞰世間。

我猛地想到一件事,下意識地刹住腳步,腦子裏嗡地一聲,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日了,我把護命紅紙放在了胸口的衣服裏,這一番水裏逃生,紅紙必然被水泡爛了。

沒了紅紙護命,我該如何麵對十八個活屍?

這個認知讓我半晌沒敢動,高老道都走出去一段路了,見我沒有跟上,又趕緊折返回來,皺眉關切道:“不會是屍毒又發作了吧?”

我搖搖頭,礙於他直勾勾地盯著我,還不好脫了衣服檢查,隻好道:“沒啥事,衣服濕透了,穿在身上太難受了。”

高老道點點頭,“不然就脫了吧,現在早晚涼,光膀子雖然也冷,但是比濕衣服穿身上肯定要暖和點,咱們走快點,很快就到了。”

說罷,他示意我快些,自己當先往前走了。

我見他走遠,趕緊脫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貼在一起的口袋慢慢揭開,生怕撕破了浸濕的紅紙。

可這一眼看過去,口袋裏幹幹淨淨,連一丁點紅色都沒有,哪裏還有那紅紙的影子?

我吃了一驚,心道莫非是在地下水道裏遊水的時候被水流衝散了麽,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這護命紅紙是山東墳的老黃皮子給我的保命護身的,之前也確實在鬼氣之下救了我一命,要不是心裏有護命紅紙這個保護傘兜底,我哪敢跟著高老道這麽不要命地亂跑?

暮色四合,四野的黑暗迅速吞噬了周遭的光線,晚風一吹,身上冰涼一片,我心裏哀歎一聲,抖了抖衣服,正要披上,卻猛不防瞥見自己胸口上好像多了什麽東西。

我眯著眼把腦袋往下壓,拚命地細看自己的胸口,才終於看清是什麽。

竟是原本該寫在護命紅紙上的五個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