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心是什麽

蘇長青和辦公室裏所有人都打了照麵,之後和胡笳聊了會學校以及知名同學的去向,不到二十分鍾就起身告辭了。

見好就收是基本原則,永遠別等到場麵冷下來。

胡笳送出門,出了大樓語氣就沒剛才當眾那麽客氣了:“前幾天你給我打過電話?”

剛才閑聊沒提這個,聽口氣好像打電話冒犯她似的。

不過無論胡笳怎麽想的,蘇長青還真覺得有點冒犯。

這幾天到處跑的關係都是互利合作性質的,唯獨胡笳不是。

蘇長青與她並不熟悉,而且和杜可可都知道她不是對賺外快感興趣的人,找上她完全是看中背後的資源。

麵對一絕色美女,對她本人不感興趣,光想著她爸爸,這本身就挺冒犯,簡直禽獸不如。

“的確打了兩個電話,許帆接的,當時還在科教廠,想打聽一下捷克斯洛伐克項目的事,後來辭職了,也就……”

蘇長青挺有自知之明,外交口項目不可能發包給個體工作室,這方麵提都不提了,幹脆把打電話原因推給了科教廠。

“我猜就是為了這個,當時不少人找來,其實我也無能為力,也就沒回你電話。”

胡笳突然話鋒一轉:“你們學導演的是不是熱衷於捉弄我們演員?”

這是哪跟哪,蘇長青很訝異:“這話說的,什麽意思?”

“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曉藝明明沒參演好作品,卻一口咬定獲獎,這不是逗人玩麽?丹丹姐那麽好的人,你拿如日中天無人能及糊弄她,忍心嗎?”

原來指的這個,說故意捉弄人未免太上綱上線了,誰吃飽撐的跑人藝來得罪人,蘇長青正色道:“我可不是說著玩的,片子爛不等於曉藝的表演不值得肯定,這得分開評價,至於丹丹姐的成就,大家等著瞧就是。”

“你不是會算麽,那就算算曉藝哪部戲獲獎,憑什麽獲獎。”

九三年的獎項,蘇長青記憶力再好也記不住細節了,信口應付:“望氣隻看結果,其他的管不著,你真當我是神仙。”

正好走過一個花壇,胡笳停下了腳步:“說這些占卜算命的話格調很低,跑江湖似的。”

跑江湖三個字有點紮心,蘇長青事後也覺得剛才有點過頭了,不過仍嘴硬:“你懂望氣麽?”

“不懂,騙術而已。”

“我也不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

“精神分析學?和這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我不懂精神分析,與人談起時就不敢斷言它是否科學,我認為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最好存疑,而不是急著肯定否定。”

“你教訓我?”

“我在談心理學。”

“好吧,既然你懂望氣,能洞察天機,那幫我也看看結果吧。”

看胡笳的神情就是在挑釁,一副你要是說不出點道道來,那以後就別來人藝裝神弄鬼了。

小丫頭片子,居然玩這個。

蘇長青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說:“你說得對,咱們還是堅持科學的人生觀價值觀吧,又不是江湖兒女,就別跑江湖了。”

好不容易發了一圈名片,種下了一棵樹,這時候再抬杠得罪人就犯不上了。

再說胡笳也說得的確對,以後別裝神弄鬼玩弄信息不對稱,玩砸了容易反噬。

胡笳哼哼冷笑:“怎麽不鐵齒銅牙了,是不是犯不著拍我這個名不見經傳同學的馬屁?”

蘇長青心裏當然明白,自己讓這丫頭覺得丟人了,現在必須出氣。

胡笳從來就不是好說話的人,剛才主動出去買飲料已經不錯了,沒想到回來看到那麽一出,沒當場給臉色已經是進步。

可以想象,她跟著發飲料時是個什麽心情。

該承認錯誤就承認,沒什麽大不了,反正也沒人看見,蘇長青態度很誠懇:“剛才的即興表演的確有些過火了,我也是人來瘋,如果有任何冒犯我現在道歉。”

胡笳麵色緩和了些許:“我們宿舍同學有時私下裏議論,都說導演班出混蛋,但你是個例外,能力強還為人正直,是難得一股清流,我不希望你那樣。”

蘇長青真有點納悶了,這胡笳是不是被奪舍換人了,一個專業演員說的話如此偏頗,還好意思責備別人出洋相。

女同學被導演班個別人欺負也許確實有,但絕不是普遍現象,畢竟有校規在那擋著,更重要的是學生對學生沒有資源優勢,行成不了潛規則,怎麽就導演班出混蛋難得一股清流了?

胡笳繼續道:“我也能理解你辭職創業的急迫心情,如果能幫上忙的一定會幫,但也期望你能保持一顆初心,別太急功近利。”

她說的初心是什麽?

不為名利所動埋頭搞藝術,像她餘生那樣?

妹妹,你是高幹子弟,我不是。

蘇長青真算服了她,怪不得平時冷冰冰的,原來這麽幼稚,的確不適合多說話,不過嘴上卻說:“你說得對,雖然現在市場大潮洶湧澎湃,咱們還是應該珍惜自己的藝術生命,畢竟是老同學,你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我記住了。”

丫頭片子露出欣慰的微笑。

蘇長青伸出手:“謝謝你的飲料,謝謝你的提醒,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這時不走更待何時,胡笳三斧頭砍完好像也沒話可說了。

她伸出一個小拳頭:“加油!”

蘇長青伸出一個更大的:“加油。”

胡笳給了他一個微笑,轉身輕盈地走了。

蘇長青站在那目送了許久,莫名地有些悵然。

取自行車出了人藝,漫無目的在街上晃**。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馬路牙子上,也灑在他臉上。

胡笳的公開資料很少,二十多年舞台表演生涯成就不凡,先後獲得過梅花獎、金獅獎等頂級舞台藝術獎項。

蘇長青因為改行早,和當年的學院領導關係也緊張,從來沒參加過學校舉辦的活動,畢業後再也沒見過胡笳,不過卻看過她一個電視訪談。

因為她言談舉止有裝嫩嫌疑,當時蘇長青沒認真看,記不清都談了些什麽,隻是感歎時光無情,當年學院麵貌最出眾的女孩也已漸漸老去。

現在看來她還真不是裝嫩,的確比較幼稚,而且二三十年不改初心。

到底怎麽活著才算好呢,這是個問題,沒人說得清。

寄住在別人家裏,這些天蘇長青都盡量早點回去,杜爸爸喜歡喝酒,他就時不時帶些酒菜回去小酌一杯,或者買點蔬菜水果,盡量不空手。

這樣的日子雖然舒適一些,但也比擠地下室麻煩,沒想到一過就是一個多月,連中秋節都是在人家裏混的。

這一個多月什麽項目也沒拉到,自行車倒是騎得一個溜。

天氣轉涼,眼見國慶節就到了,蘇長青去秀水街買了幾件厚衣服,標誌花裏胡哨也不知是什麽假名牌。

回到家還沒進門,杜可可就衝了出來:“生意終於上門了,有活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