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鬼船篇 第七章:縛骨貨

次日,孟大叔向單位請了假,現在正與大家一起圍在我身旁,要看看如何把麵具修複呢。

菜花端著孟母做的點心,鼓動著腮幫,就是為瞧熱鬧來的。

麵對這難得的羊脂玉,我也是緊張無比,不是對自己技術沒自信,而是遇到高檔貨的機會有限,激動到難以自拔。

修補方案製定好,得到孟家人的同意,這才準備動手。

一般修補玉器與修補瓷器不同,畢竟兩者堅硬程度和脆性差別較大,鋦修方法那是大相徑庭。

按照麵具的開裂程度,我準備在縫隙頂部不顯眼的地方用鋦釘拉合,再從背麵做隱形閉合填縫處理,盡可能保證表麵的完整性。

聽著方法簡單,下手則難,我連大氣都不敢出,剛把表麵清理完畢開始輕下金剛鑽。

現在許多鋦瓷匠人都在用電動鑽頭,像我這樣純手工開孔的已經很少了。並不是大家不會,而是電動的更容易上手,且完成速度也快,所以慢慢替代了傳統的辦法,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也常用電動鑽頭,但遇上好物件,更相信老辦法。

首先把金剛鑽找準位置,就好像拉小提琴一樣,將兩條皮弦套住金剛鑽的杆件,開始有規律地拖動固定皮弦的木杆,用摩擦力帶動鑽頭,比起鑽木取火也差不了太多。

“哢吧!”

誰知剛下鑽,就聽一聲不詳的脆響,嚇得我渾身一寒,孟大叔剛才還興奮的臉上,驚恐之色陡升。

“小尚……”話沒說完,就見麵具表麵的裂縫大開,且同時出現多條分支,不等我反應,已經如蛛網似的擴散到各處,從頂直達底端。

巧了,此時菜花可能聽到動靜不對,好奇地過來查看,也不知什麽情況,一個莫名巧妙的噴嚏阻擋不住,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阿嚏,噴了我們滿臉的吐沫星子。

再看那可憐的麵具,奶白色的光暈一閃,瞬間裂成了幾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就這麽掛了。

孟母張大了嘴,孟大叔幾乎昏倒,孟欣的手緊緊抓住老超的手臂,可惜都不能挽救麵具破損的危機。

我的手不敢離開,更瞪大了眼睛心裏砰砰直跳。尚家的鋦瓷本領不敢說強過同行,但也不至於這麽差。今天是怎麽了?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

這無價之寶,早不壞晚不壞,竟然在我剛剛下鑽的時候裂開,就算跳到黃河也說不清啊!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我激動地把麵具拿起細看,沒想到有種曲徑通幽的感覺。

抄起小皮錘,輕輕在開裂處敲了敲,奶白色的玉料不斷掉落,孟欣和菜花大叫著想要阻止,我卻充耳不聞。

又是幾下敲擊,借助室外投射的陽光,頓時異彩萬道,將屋內照得明亮異常。

真沒想到,從裂口處竟然出現了另一番天地,一張新的麵具脫穎而出,就像退殼的雞蛋那樣使人意外。

“這……這是……”孟大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搶步過來檢查。

就見原來的玉殼內部還有一層,通體呈半透明狀,在光線的照射下卻釋放出多彩的虹光。

“天哪,這是縛骨貨!”我吃驚地看著手裏的麵具,又用皮錘再敲剩下的殘殼。外麵那羊脂玉殼慢慢退去,內部的麵具完整呈現出來,讓人愛不釋手。

孟大叔戴著手套捧起新麵具去看,還不時地與孟母解釋,顯然那種興奮勁兒難以抑製。

老超這時候輕聲問我:“尚掌櫃,這怎麽回事?”

“這叫縛骨貨,顧名思義,就像在一個正品外麵捆綁了假貨或外殼用來混淆視聽。說實話,這種技術我也隻是聽尚偉國提到過,自己根本都沒見過,以為和神話傳說差不多。沒想到……”

孟欣這會兒也過來,搶著問道:“尚大哥,這什麽縛骨貨的技術很難麽?”

聞言我點頭如搗蒜,於是向他們進一步解釋。

本身玉器的特性就非比尋常,製作起來要格外小心,而古時工具有限不比現在,想把玉器做好那是難上加難,更別說用這種奇特的手法來掩蓋寶器了。

此等技法最難的就是外層的玉殼,既不能大又不能小,否則很容易被外人察覺有異。

另外,按常理推斷想做到這種效果,一定要用玉石拚接才行,但其中弊端就是會有許多接縫,即便巧手匠人能做到隱藏不見,隻要上手觸摸還是能察覺出端倪的。

可孟家這麵具,在我初次上手觸摸時,連表麵的隱刻紋絡都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出來,更別說這麽多拚縫了,真的很想知道製作麵具的匠人是怎麽做到的。

看來麵具莫名開裂,該是做工到了極限引起的,這簡直就是上天的點撥,人力不可為之。

說著,我去翻看脫落的羊脂玉殼,竟然發現了膛內鋦的痕跡,隻不過拚縫所用的不知是什麽材質,並非鋦釘,而是某種像膠卻又比現代膠水的粘合性更強的材料,簡直如神仙技術,悔恨不識。

忽然,我看到最初的裂口,馬上拿出便攜放大鏡去瞧,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些許缺損,而且痕跡下凹,這是……

“尚掌櫃,這是被外力向下砸出來的對吧?”老超忙說,“還記得小時候你爸給咱們演示過,外力破壞各種材質會產生什麽樣的損口,我不會記錯的。”

點點頭,完全同意老超的說法,這東西就是受到了外力才開裂的,而且這外力絕不是意外造成的,因為損口淺的很,不易察覺,但又足夠破壞外殼。

可以說是百分百故意的,而且下手人明白這麵具的底細,手法和力道精準,就為破壞外殼而來。會是誰呢?

“孟大叔,我聽孟欣說你們家這麵具經常被請去參展或研究,不知道最近曾借給過誰呢?”

聽到我問這話,孟大叔是什麽人,馬上猜出了一二急忙追問詳情。

沒辦法,我和老超對望一眼,把剛才的發現說了,引得孟大叔和孟母雙雙臉上變色,明顯有什麽問題不好直言。

見他們這樣,老超順勢將被人跟蹤一路到胡同口的事說了,孟家兩老更是心驚,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了。

“爸,都這時候您還有什麽難言之隱呢?說出來,也許我和朋友們能幫忙也說不定啊!”孟欣大急。

老超忙把她拉住並搖搖頭,我則拉著菜花出去,他們倆隨後也跟了出來,隻留老兩口在屋子裏,希望能商量出一個結果。

“尚掌櫃,你覺得怎麽樣?尚掌櫃?喂,你怎麽了?”老超忍不住輕輕晃了晃我。

猛地一怔,看他們三個都眼巴巴地望著,各個臉上變色。沒想到,我什麽時候成了他們的主心骨,還真讓人有些激動。

於是,毫無隱瞞地說了那天在店裏,如夢魘一樣的場景,還有那詭異的白臉貴婦等等。

待我講完,老超和孟欣相互對望,菜花卻扁了扁嘴,“什麽意思?你是想表達自己見鬼了,還是自己做了白日夢?能不能說人話,我聽不明白啊。”

無奈地歎口氣,我解釋道:“重點在那婦人身上。”

“哦,你是想表達自己多好色,見到一個漂亮的背影就要獸性大發?哼,怪不得我在家洗澡總感覺有雙眼睛偷窺,莫不是……”菜花這家夥真會自作多情,馬上就把矛頭直指向我。

一聽這話,我的臉騰一下燒了起來趕緊止住話頭。

“我在說正事,麻煩你別添油加醋好麽。我是說那貴婦的臉,雖然沒有五官白茫茫一片,但與這縛骨貨內的正品好像。剛才讓我吃驚的就是這點,無論從臉型大小,就像夢境成真那般,隻不過麵前這是個不知什麽材質的物件而已,是真東西!”

說到這,大家都沉默了,畢竟事情越來越怪,竟然和夢魘、幻想有關,可不是隨便猜測能解決的。

就這樣,我們在院子裏東拉西扯等了好久,才見到正堂的門被打開,孟家二老終於走了出來,表情凝重。

孟欣馬上如蝴蝶般飛了過去,拉住孟母的手追問結果,但從她的表情變化,我也猜出了一二。

這事,到此結束。

……

晚上,孟母做了一桌子好菜,孟大叔又是熱情招待,菜花甩開腮幫子毫不客氣,隻不過孟欣在旁垂頭不語,明顯表情難看。

我朝老超使了個眼色,他忙找個話題與孟欣交談,趁機勸說幾句。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我們過來本是為幫忙,現在既然主要問題解決了,剩下的不必強求。

在心裏,實則我也好奇,不過相比較下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尊重客戶,也是我們鋦瓷匠人的基本素養。

對於一路跟著我們的那輛車,我把車牌號報給孟大叔,也算是仁至義盡,明天就要告辭回去了。

孟家人沒有吃驚,孟欣現在情緒不佳,聞言不過是簡單挽留,最後就說明天會帶著我們好好逛逛北京,順便送我們去火車站。

計劃定好,今晚的筵席早早就結束了,這裏隻有菜花還在鬧別扭,隻說自己沒有喝夠、吃飽,我們確懶得理她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