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鬼船篇 第十一章:往事

沒辦法,我隻好輕輕搖晃菜花她爹,妄圖將人弄醒。

曾聽老人們講,這叫中了夢魔咒,魂魄被打了出去,如果強行將人喚醒,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想到這,我二話不說就大吼起來,搶過他手裏的盒子,拚命搖晃著老家夥的衣服,下手挺重。

正忙活著,忽然一陣怪風直鑽後脖子,嚇得我趕緊鬆手。而老家夥趁此時機竟然開了門,回身搶過盒子就跑。

奇怪!他不是被什麽控製,變成了驢皮影麽?剛才都不懂怎麽開門,這時竟像換了個人。不敢多想,我也邁步衝了出去。

那時候古玩市場還沒現在這麽大,隻有這一條小街,左右兩排加上我們共計十五間門麵,當然也隻有我們住在店裏而已。

我大叫一聲撲了過去,爬上老家夥的後背,捂住他的眼,本意是要讓他停下腳步好搶奪盒子,誰知這家夥真楞,速度不減一路猛衝。

以前的後街正中有個影壁牆,老家夥徑直撞了過去,怕是要自殺。

見狀大喜,我趁機奪過盒子遠遠跳開,直眉瞪眼瞧著老家夥咕咚一下,似乎還伴隨著骨骼碎裂聲。

他結結實實撞在影壁牆上,倒地不起。我心裏砰砰直跳,有種如釋重負的喜悅感,抱著盒子觀察良久,見他始終沒有起來,更一動不動。

思來想去,慢慢靠近伸手要探他的鼻息,誰知一下被老家夥抓住手腕,一對血眼瞪著我,宛如厲鬼現世一般。

對了,當時那表情,就像老超在孟家密室暴走的模樣,兩者莫非有什麽聯係?

可在當時,我已經顧不了太多,盒子順勢滑落,人被老家夥摔在地上。

得虧我身體結實,除了疼痛並無大礙,掙紮著剛起來,見老家夥已經打開盒子,將元青花抱住用手細摸,那模樣,如同遇到了心愛之人,無比輕柔。

“老家夥,你怎麽了,醒醒啊!”

一聲呼喊,老家夥那對血眼瞪過來,用極其怪異且嘶啞的聲音朝我怒吼:“你害我屍骨無存,用她的鮮血為引做成這個壺,就為讓我倆永世不得超生。現在我回來了,不會再讓你傷害她,我會帶著你一起下地府的!”

說著,一拳砸進壺中,那滿是鮮血的手裏,已經攥牢鋒利的碎片。

不等我有反應,老家夥快步過來,明顯不懷好意。

與此同時,頭頂的夜空中忽然出現兩道閃光,跟著驚雷一聲,冷風呼嘯不斷。

他娘的,這下我聽明白了,莫非這壺裏有冤鬼想要報仇麽?

呼的一下,鋒利的碎片朝我脖子劃來,不及細想,矮身躲開,在地上連續幾個翻滾,已經到了盒子旁。

回憶尚偉國當年的叮囑,說什麽尚家人鋦瓷不準碰骨物,否則會遭天譴、遇劫數,現在細看壺身上被老家夥搗碎的碴口裏,真的有一些奇怪東西。

上手一摸,似乎是頭發!他娘的,這東西難道真和死人有聯係?

又是一下,這次躲得稍慢,肩頭被碎片劃過鮮血頃刻間打濕了衣服,疼得鑽心。可老家夥還是那樣瘋狂,一個轉身衝了回來,分心便刺,要下死手。

我腦中一片空白,以為要吹燈拔蠟了,不過求生欲跟著占據優勢,下意識揮手,粘在手掌上的血液直飛,正中老家夥麵門。

就聽一聲慘叫,他掩麵倒地不停翻滾,手裏的碎片也已經撂下。看準時機,我三步並作兩步抬腳正中他下巴。

這是兒時老超教我的,如果遇到強有力的敵人,一定想辦法攻擊人類最脆弱,能瞬間失去意識還不致死的位置,控製力度和角度就好。

果然,嗝嘍一聲,老家夥雙眼翻白終於不再動彈了,天空此時也下起了雨,仿佛要洗滌一切罪孽和哀怨似的。

壺和碎片被我找齊裝好,撒丫子回到屋裏,看著還在地上熟睡如豬的菜花,我真的很羨慕,順手就把盒子放倒在門口,壺和碎片則放在工作台上。

點著燈咬牙處理傷口,這是我懂事後最先學會的技能,畢竟沒有父母更多的關愛,萬事不求人遇險靠自己,是我的座右銘。

當我縫合、消毒、包紮完傷口後,剛換了新衣坐到工行台前,就聽大門猛地被人撞開,伴隨一道閃電和炸雷,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門外。細聽,還有如野獸般的低吼聲。

“臭小子,我怎麽會睡在外麵的?”聽說話的腔調,老家夥意識已經恢複了。

我想都沒想,抬頭反問:“師傅,你難道不記得了?”

見他一愣,我心裏好笑,一臉嚴肅地回答:“師傅,你下次別買賴頭王家的散裝自釀酒了,我就說他技術不行,早晚會給你喝傻了的!你看,自己什麽時候出去的都沒印象,這要是上了大街,豈不是危險。

還有,看看鬼爺的元青花,也被你扔在門口傷上加傷。唉,天亮就要交貨了,咋辦呢!”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竟把老家夥給整懵了,這點菜花隨他,賴好編個像樣的謊話,就深信無疑。

他看看腳邊的盒子,又見支離破碎的元青花,臉都白了。

趕緊過來幫我點燈說好話,至於自己為什麽跑出去淋雨,為什麽我不管他這些事,早就拋在了腦後。

一大早,山婆婆來取貨了,與約定的時間一分不差。

我則快速趕工,也在她來前完成,起碼有了交代。

因為是膛內鋦,還有尚家的手藝,山婆婆根本看不出損傷增加了,還不停誇講我手藝好呢。

而老家夥嚇得都不敢露頭,躲在屋裏,支愣著耳朵聽,直到山婆婆離開,才長出口大氣。

隨即他二話不說,拎著個棒子就去找賴頭王算賬,到了中午,鼻青臉腫著回來,帶去的棒子也斷成三節,問什麽都不說。至此以後,老家夥再沒喝過酒,實在想喝酒了,就是以水代替。

回到現實,見到山婆婆我竟想起了這麽多往事,一摸眼角,甚至還有些許濕潤。莫非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到了一定年齡,感情就會越來越脆弱麽?

經過菜花詢問,才知道山婆婆此行是為結算紫砂壺的鋦修費用,沒想到我們貼了告示要出遠門,正要回去,趕巧就碰麵了。

對菜花來說這是好消息,收了錢,那是更顯殷勤,甚至要叫著山婆婆一起上館子。

說起來她有時候挺賊的,明知山婆婆於情於理不會接受邀請,可漂亮話說得簡直讓人感激涕零。

在一陣謙讓後,山婆婆果然要走,我卻攔了一道。

“怎麽,小尚,你還有事找婆婆麽?”

菜花也很好奇,用古怪的眼神看我,不知要搞什麽鬼。

而我與山婆婆接觸這許多年,也是第一次提出不情之請,心裏難免有很大的壓力。

“這個……婆婆,能不能煩勞您引薦我去見見鬼爺?不瞞您說,我這有個謎解不開,需要向他老人家請教一二。您看……”

此話出口,菜花手裏緊攥的支票都掉了,呆呆地站著門口不知所措。

山婆婆聞言先是一驚,隨後臉上露出了謎一般的笑容,也不答話,轉身就走。

想了想,我則隨後跟上。

……

這是我第一次坐轎車,如在夢中。細想,古人寫神話傳說,其中某些細節,不正在被現代人慢慢實現麽?

心裏不安,路上我始終低著頭不敢說話,更不敢來回亂看。而山婆婆在旁坐著,同樣靜如山石。

汽車穿過條條街道,直鑽進小巷才緩慢停下。

“到了。”溫柔地提醒,山婆婆下了車,我也趕緊跟上。隨著她繼續朝裏走,直到小巷盡頭,眼前才豁然開朗。

隻見一個大院,有四棟老舊樓房分前後矗立,都是當代常見的開敞通廊板式樓,每層共用盥洗室和衛生間,不少單位內部分的房子,都是這種樣子。

房子很破了,外立皮脫落,都能見到裏麵的砂漿和磚石。大片大片的青苔和爬牆虎附著其上,有種《秘境時空》中描繪的,末日後的淒慘景象。

山婆婆領我來到最後一棟樓前,見到鏽死的樓棟大門,破敗的樓梯。樓梯間的照明隻靠一個小燈泡,還忽明忽暗的,真有當時著名恐怖片《黑樓孤魂》般的驚悚感。

我隻看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尾隨山婆婆來到三樓正中的一戶,才駐足。

“咚咚咚!咚咚咚!”

這敲門聲在四周回**,竟然引來好事的烏鴉鳴叫,真他娘的晦氣!

敲響了房門,山婆婆衝裏麵說道:“您有客人,是骨不鋦的老板,小尚。”話落,一欠身示意我進去,自己則邁步離開了。

頓時我心裏急墜,如再次失去父母一般,無依無靠。想要叫住山婆婆,卻幹砸吧嘴不出聲,喉嚨裏如吞了火炭,灼燒感異常強烈,隻能眼瞅著她慢慢消失在了樓梯間裏。

沒辦法,我硬著頭皮,也敲了敲門,“鬼爺,我現在能進來麽?抱歉,打擾了。”

吱呀一聲,門自己就開了。因為這一下,我渾身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跳了出來,似乎在比著誰能奪得頭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