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接陰

趁著王老五去車上取東西的時候,我開口問了奶奶一句:

“奶奶,什麽是紙、筆、墨、刀、劍啊?”

奶奶告訴我,紙、筆、墨、刀、劍,指的是黃紙、紅筆、黑墨、菜刀、木劍。

在陰行裏,這是用於鎮煞的基本器具。

手執木劍開壇請神,再用菜刀取血研墨,最後借助墨鬥和血墨,彈出陰陽線。

等陰陽線彈完之後,用毛筆蘸上朱砂,寫下黃符,封住煞氣!

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鎮煞方法,縱使陰行五花八門,但隻要涉及屍體化煞,這法子還是百試百靈。

但這裏麵涉及到一個概念,叫做‘道行’。

聽完奶奶說的之後,我對道行的理解,是指一個陰行手藝人的經驗和閱曆。

這方麵越是豐富,那‘道行’也就越高,鎮煞時的效果也就越好。

特別是對於我們縫屍匠來說,毫厘之間的偏差,很有可能就會釀成大禍,所以無論是成敗,還是吉凶,往往都決定在方寸之間。

從縫屍的針腳質量到速度,念咒文時的抑揚頓挫和輕重緩急,我和奶奶都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

這,就是‘道行’!

用罐子或許簡陋了些,但好歹算是個‘家’,如果一直借助陰氣安胎,那女屍必然化煞。

奶奶還說,將陰胎接到罐子裏,用香火供養,足月之後的陰胎就會玉化。

陰胎玉化之後,下輩子必然是大富大貴,且不用遭輪回之苦。

所以一切,就得看我們這些陰行手藝人,做的如何了。

倘若是答應了逝者的要求,結果卻敷衍了事的話,下場不是一般的慘。

同時這種陰陽承諾,隻要答應了就必須得去做,如果不做的話,同樣也會遭殃!

不過還好,現在的首要目的,就是要接下陰胎,讓陰胎能夠平安進入輪回。

隻要接陰的事情做完,剩下的,就是看要如何幫貴人討回公道!

我輕輕一掰,貴人的雙腿就分開了,不同於上次,這一回的血腥味很重。

奶奶讓我試著幫助貴人下胎,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念到:

“貴人,胎甕已有,請放心下胎。”

又是一陣風吹起,不過吹在臉上並沒有寒意,隨著風起風停,奶奶喊了我一聲:

“酒兒,快,準備接陰,穩住!”

我轉過身,雙手抱著朱砂罐,跪在貴人麵前,奶奶隨即點起了一炷香。

香剛剛點燃,我連忙把朱砂罐放到了貴人的雙腿間,奶奶讓我根據貴人雙眼的開合,來判斷下胎的時機。

果然如奶奶所說,貴人的眼睛,正隨著陣陣微風,緩緩地閉上。

我陰眼前巨大的黑影也在逐漸收斂,直到貴人眼睛還剩一條縫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手上傳來了一絲涼意。

好像是什麽**,但又是凝固的,碰了一下我的手之後,就掉進了朱砂罐裏。

奶奶連忙取過朱砂罐,往裏一看,竟喜極而泣地對貴人說:“是個小子啊……娃兒,你生了個胖小子!”

我跪在水庫邊,洗掉了手上冰涼的血液和粘液,然後往朱砂罐裏看了一眼。

原來這就是陰胎,巴掌大小,乍一看連頭和腳都分不出來,奶奶居然說是胖小子……

看來奶奶為了讓貴人安心,真是使上了渾身解數。

但我奇怪,怎麽這麽久了,王老五都還沒有回來,奶奶讓我去看看他準備好東西了沒有。

我跑到麵包車旁邊,看見他正撅著腚在車裏一通翻找。

於是我喊了他一聲:“老五叔,奶奶讓我來問問你,東西找齊了麽?”

王老五轉過身,臉色很難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有些尷尬的對我說:

“東西不齊,沒有刀劍,怎麽辦?”

這事兒他問我,我去問誰?

簡單的商量過後,我們決定先把紙、筆、墨三樣東西帶過去。

王老五重新拿了一張毯子,上麵繡滿了各種符文,我看著有些新鮮便問他:

“老五叔,這毯子誰繡的?這麽漂亮?”

“你說這毯子啊……是我認識的一個繡陰師幫忙繡的,他跟咱們一樣,早些年也是吃這行飯的。”

繡陰師……沒聽說過,不知道是幹什麽的,所以我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剛回到水庫邊,奶奶的目光也和我一樣,第一眼,就被王老五手裏的毯子給吸引住了。

隻不過奶奶的表情說明,她顯然認得這是什麽。

“唉…老五,沒想到,都這麽多年了,這條毯子你還留著呢?”

”這不是刀劍沒找著麽,就把壓箱底的寶貝給拿出來了。“

這王老五,確實有一套,奶奶聽完之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看他的眼神裏還帶著一絲同情。

奶奶招了招手,示意我把筆、墨、紙交給她。

隨後奶奶按照傳統的方法,用銀針取了自己的血研墨,但墨並沒有化開。

奶奶稍加思考之後,轉而又對我說:“酒兒,你來磨墨,用你的血。”

我接過奶奶遞給我的銀針,往硯台裏滴入了幾滴血,剛磨沒幾下,竟然真的和黑墨混合在了一起。

原來這就是血墨。

奶奶讓我把朱砂罐抱在手裏,然後一直念縫屍咒。

隨後她從黑布包裏拿出一截紅線,和王老五一人拽著一頭。

於是,我們便開始在朱砂罐上,彈起了墨線。

“以吾精血,無常引之,縫汝殘軀,補汝殘魂,九幽之下,再世為人……”

等到墨線彈完之後,奶奶又拿起符筆,蘸上朱砂畫了四張黃符,封住罐口。

“好了,老五,給娃兒裹上‘五福毯’,咱們送她回家!”

王老五點點頭,高聲喊到:

“身死異地,背屍送葬,恭請移駕,魂歸故裏,五福加身,母子平安!”

背屍畢竟才是王老五的主業,一套動作駕輕就熟。

王老五將貴人背上車之後,奶奶說在送陰成功之前,我必須一直抱著朱砂罐。

但我隱約覺得罐子變得越來越輕,而我也越來越累。

車開了一會兒,我看了看時間,居然還有富餘,本想鬆一口氣來著。

可奶奶卻忽然十分嚴肅地問王老五:

“老五,現在當著貴人的麵,你是不是該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了?”

王老五猛地吸了一口煙,嗆地咳了兩聲。

一陣沉默過後,他忽然猛地踩了一腳刹車,我手裏的朱砂罐,差一點兒就掉了下去。

開車急刹,準沒好事兒……心想,這又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