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現場勘察(2)
處理完了劉小玥的事情,徐天南便穿上了鞋套與工作服,跟隨著法醫組進駐了現場。
被燒毀的房間內一片狼藉,雖然別墅的門廳與客廳位置裏大部分都是由大理石與水晶石建造,但屋內大部分可供燃的家具此時都已化作為了灰燼。
女秘書的屍體位於門廳處,劉建民的屍體位於客廳位置,兩具屍體都呈燒焦的狀態相隔了8米左右的距離。
然而在客廳大麵積的地麵上,密密麻麻地都布滿了被砸爛的酒瓶碎片,使得幾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因此,這樁案子中起火的原因就連許無敵也是一眼便瞧了出來,他隱約聞到了火場內殘留的酒水味,咕噥道:“媽耶!凶手這是砸了多少瓶酒啊?”
許無敵看著地上的碎片,立刻像模像樣地分析道:“孟雪師父,據我初步觀察,凶手當時在屋子裏潑灑了大量的白酒,然後借助白酒燃燒時的火苗引燃了家具。”
李孟雪點點頭,帶領眾人小心翼翼地穿過了門廳位置,隨後從地麵上撿起了幾塊較大的酒瓶碎片,與客廳中那個大理石酒櫃裏剩餘的幾瓶酒對比了一下,發現都是一些國內與國外比較知名的品牌。
經過檢查對比,李孟雪道:“地麵上的酒瓶碎片中的生產批號與酒櫃存剩餘的幾瓶酒一致,初步估計是同一批貨源,所以凶手當時選擇了就地取材,直接從酒櫃裏取出了這些白酒進行的縱火。”
一聽這話,許無敵也當即想到了什麽,大聲道:“既然這樣的話,那恐怕這是一起提前有預謀的作案凶手早就計劃好了當他殺害劉建民以後,利用這個酒櫃裏的存酒縱火從而破壞現場。”
就在許無敵剛把這一線索記錄下來後,卻聽門廳位置出的徐天南道:“恐怕未必是預謀作案。”
許無敵道:“啊?你怎麽看出來的。”
徐天南示意對方二人過來,當幾人聚集在了門口玄關處的門廳時,他拿起手電筒,照亮了那名女秘書屍體的頭部,解釋道。
——“你們看,雖然屍體都被燒焦了,但不難看出在屍體的太陽穴位置有一處嚴重的外傷,這個外傷估計是她的直接致死原因。”
——“傷口的長度並不是很長,目測在2-2.5cm之間。”
——“但傷口卻深及了皮下至少3cm的深度,並且皮肉外翻程度嚴重,甚至都將某些體內組織都夾帶了出來。”
許無敵看了眼傷口,疑惑地道:“這……到底是啥玩意的凶器才能擊打出這樣的傷口?莫不是帶倒刺的狼牙棒?”
徐天南被這番話差點逗樂,但畢竟這是凶案現場要嚴肅,於是他低聲道:“無敵我問你,如果你是凶手,會帶狼牙棒上街嗎?”
許無敵:“那怎麽可能,我又不是傻子!”
徐天南:“既然連你都不會把這種東西帶上街,那你覺得凶手會做出這種事?”
許無敵歪著腦袋想了一會,“我咋覺得你又在話裏話外調侃我呢?”
“好了,不鬧了,我給你們看真正的凶器。”
徐天南也不想再逗許無敵,指著門廳旁邊的假山解釋道。
——“這座假山的位置在玄關門廳處,距離客廳劉建民的屍體大概有8米左右的距離,初步估計,這座假山正是造成女秘書死亡的原因。”
——“你們看,假山的頂端有一尊金龍,金龍的嘴角朝上,在龍頭位置的末端還有幾道豎起的鱗片,正好符合這個女秘書屍體太陽穴中傷口的形狀。”
——“而女秘書太陽穴處傷口皮肉外翻的原因,估計也是當整個龍頭插入了她的太陽穴中以後,再拔出來時,那幾道翹起的鱗片形成了一個倒刺的原理,因此才會翻帶出太陽穴內部的皮肉組織,從而進一步擴大了傷口橫截麵。”
——“但是我現在所說的都隻是初步推測,現場的火勢已經把這條金龍熏染上了一層黑灰,就算有血液留存也會被這些黑灰遮擋,所以我們需要把這一整座假山搬回距離進行血液檢測才行。”
話音剛落,卻見許無敵又站了出來,直接從手提箱裏拿出一個深棕色的小藥瓶與一個滴管,轉眼間就拿一小塊布子把龍嘴的位置擦了擦,拿起滴管就要開始操作。
許無敵的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儼然就像一個凶案現場的老法醫,卻想不到突然被李孟雪猛然一巴掌打在了腦袋上,訓斥道:“無敵你又在搞什麽幺蛾子呢?”
許無敵莫名其妙被打了一下,不禁也是滿眼的疑惑,問道:“用得著費那勁把這一整座假山搬回局裏實驗室嗎?咱直接在這用魯米諾試劑檢測血液不就行了?”
李孟雪道:“魯米諾試劑的檢測原理,是與血液中的鐵元素產生發光反應,你長眼睛仔細看看這條金龍是什麽材質的?”
許無敵低下頭看了看,頓時恍悟道:“我靠!這條金龍是銅做的,這要是把魯米諾試劑塗上去,豈不是全亮了!還好師父你發現得早,不然我又闖禍了!”
李孟雪嫌棄地擺擺手道:“你別過來了,去把房間裏的玻璃碎片都收走!興許能在上麵找出凶手的指紋。”
許無敵挨了一通訓斥,嘟嘟囔囔地輾轉於客廳與屋外的法醫麵包車之間,來來回回十幾趟,直到裝滿了好幾十個證物袋,才最終把那一地的碎片都收了起來。
隨著屋內地麵的碎玻璃都已被清理,徐天南與李孟雪二人勘察的範圍也終於擴大到了房間內部。
徐天南走到劉建民的屍體旁邊,查看一番後解釋道。
——“剛才那座假山的位置靠近別墅大門,如果真的是那個女秘書死亡的第一現場的話,當時她極有可能是因逃跑的途中慌不擇路,才導致了恰好摔倒後,太陽穴撞在了這座假山上。”
——“但是你再看這裏,劉建民的屍體卻在客廳的沙發位置,距離門廳至少有8米遠的位置,並且從他頭頂上的傷痕來看,當時凶手是直接拿起了茶幾上的煙灰缸砸向其頭部,才導致的死亡。”
——“因此我們可以根據女秘書死亡的第一現場,與凶手所使用的凶器來判斷,就不難看出凶手這次並不是有預謀的行凶,大概率會被定性為**殺人。”
許無敵又湊了過來,納悶道:“啥?殺人還能殺出**來呢?”
“別貧嘴!”
李孟雪訓斥道:“南哥剛才說的‘**’,並不是指代凶手這次的殺人行為有多麽**,而是凶手本處於一種並無犯罪預謀的前提下,突然遭受了某種嚴重過錯,或者精神突然受到了某種強烈刺激,才導致一時喪失理智從而失去了對自我的控製能力,由此造成的一種犯罪行為,這叫**殺人。”
許無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擱你這話意思來講,這個凶手本來就沒打算殺這倆人唄?”
“沒錯。”徐天南補充道。
——“判斷預謀殺人,還是**殺人的情況,凶器的選擇是一個重要標準。”
——“劉建民是被水晶煙灰缸砸死,而我們根據那個煙灰缸的造型來看,可以發現這個煙灰缸本就屬於客廳酒櫃裏的那一套水晶器皿之一。”
——“也就是說,凶手並沒有提前預備殺人工具,大概率是當時在與劉建民爭執的途中突然暴起,隨手拿起了煙灰缸砸死了對方。”
——“女秘書的死更是個意外,但是我們又可以看出女秘書被砍下了雙手,這足以說明凶手當時是有女秘書有肢體接觸的,並且她在極度恐慌之下撓破了凶手的皮膚,這才導致凶手必須要砍斷她的雙手帶走才行。”
說到這裏,許無敵突然補充道:“這女秘書虎啊!這種情況下就應該拿牙去咬,一旦沾染上了凶手的DNA,對方總不能連她頭都砍下來帶走吧,這樣的話我們破案也就簡單了多。”
“無敵你又對死者不敬!”
李孟雪打斷對方道:“人是有社會性的,尤其是像這樣的年輕女孩來說,可能長這麽大連架都沒有打過,況且又是在那麽恐懼的情況下,她能知道還手就已經不錯了。”
“嗯,孟雪說得沒錯。”
徐天南補充道:“就我今天在來這裏之前,就親眼看見了兩個大媽在北京路的停車場那邊與別人打架,我發現就連這種沒有素質,經常與人起衝突的大媽在打架時都很難下口去咬對方。畢竟每個人在情緒激動時,內心的活動應該是更加趨向於發泄自己的情緒,而並非進一步去傷害對手,所以我猜測在這個女秘書當時抓撓了凶手以後,內心的第一念頭就是逃跑。”
說話間,徐天南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陳良善,想到了對方臉上、脖子上那幾道被大媽撓出來的傷痕。
他也當即就在猜想,這個女秘書抓撓出凶手的傷痕,會不會與陳良善脖子上的一致,甚至做出一個無比大膽的假設,萬一陳良善脖子上的傷痕正是女秘書撓出來的呢?
李孟雪察覺到了徐天南麵色有點不對勁,於是問道:“南哥,怎麽了?”
徐天南一愣,腦海中的念頭轉瞬即逝,心裏也是暗罵了自己一句,隨後搖搖頭道:“沒事,沒事,剛才我老毛病犯了,又開始瞎想了!”
言歸正題,徐天南繼續對二人道。
——“所以在這次的現場中,女秘書的死亡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線索,我們可以根據這條線索查看出凶手的初步畫像。”
——“首先,那就是女秘書曾與凶手有過肢體接觸,但是她的身上並沒有像劉建民那樣留下重物毆打的痕跡。”
——“由這一點便能看出,凶手當時雖然使用煙灰缸砸死了劉建民,但是他並沒有殺害女秘書的意圖。”
——“反而是在這個女秘書慌亂中逃跑時,不小心摔倒撞在了假山上當場斃命,也就是說她的死亡對於凶手來說,完全是個意料之外的事件。”
許無敵又問道:“那凶手當時會不會是抓著女秘書的頭,直接往假山上撞呢?”
徐天南沉吟片刻,回答道:“可能性不大,那個假山與別墅正門太近了,凶手絕不會故意把受害者往門口去拖拽,那樣的話隻會使受害者大聲呼救,從而進一步增加自己暴露的可能性。”
李孟雪將這次案件中所有的細節都一一記錄了下來,然而此時,徐天南卻又發現了一處疑點。
徐天南發現,女秘書的屍體雖然被燒焦,但還是呈仰麵平躺在了地上,這也是因為凶手當時需要砍下她的雙手,才將對方擺放成了這樣的一個姿勢。
但劉建民的屍體狀態卻有明顯的不同,他的屍體雖然趴在了地上,但整個脊椎部位卻呈現出了彎曲的姿態。
“過來,搭把手。”
徐天南叫來許無敵,二人在費了好一通力氣後,才將劉建民的屍體翻了過來,然而正當屍體被翻過來的那一刻,李孟雪也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大聲道:“不對!劉建民的屍體有問題。”
許無敵看了過來,問道:“啥問題啊?”
李孟雪並沒有解釋,反而是對許無敵道:“把內窺鏡給我。”
接過了內窺鏡,李孟雪將前端的針孔探頭從劉建民的喉嚨部位塞了進去,經過一番檢查,最終得出結論道:“劉建民不是被那個煙灰缸砸死的,他是被燒死的!”
許無敵詫異地接過內窺鏡查看一番,立刻道:“果然是這樣!呼吸道內有煙塵沉積,而且還能看見燙傷的水皰!師父你可以啊,一眼就能發現問題!”
李孟雪道:“我也是剛才看到了屍體死亡時的形態,所以才會想到這一茬。”
許無敵:“從外表怎麽看?給我講講唄!”
李孟雪解釋道。
——“被燒死的人,除了查看呼吸道與鼻腔內的積塵以外,屍體表麵有兩個最顯著的可見特征。”
——“其一,就是觀察死者的眼角位置,因為在死者生前會本能地護住眼睛部位。”
——“所以我們需要觀察死者的眼角處是否留有**反應而產生的褶皺形狀,若兩邊的眼角褶皺呈‘鵝爪狀’的話,那麽這就很有可能是因為死者生前被灼燒時的巨大痛苦而導致的,這也就是為什麽以至於在死者被燒死後,眼角處依然保持著這種‘鵝爪狀’皺紋。”
——“其二,就是我們需要觀察死者的雙手,屍體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所以先行死亡後被灼燒的人,他的雙手十指的筋脈會因灼燒而收縮,呈現微曲或半握拳狀。”
——“但是被燒死的人則不是這樣,被燒死的人在死前會承受巨大痛苦,那麽他的雙拳則會緊握,有點類似打拳擊那樣緊緊護在胸前,這就是常說的‘鬥拳狀’。”
解釋完了這些,許無敵也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
隨後,徐天南又進一步給出了凶手畫像。
——“剛才我所判斷出,凶手對劉建民來說屬於**殺人。”
——“但是劉建民既然是被燒死的,則很有可能是因為當時他並沒有被煙灰缸砸死,隻是被砸出了重傷,失去了反抗能力。”
——“但我相信凶手既然都曉得砍掉女秘書的雙手,再用縱火的方式去破壞現場指紋與鞋印,那麽他就不可能注意不到劉建民還活著。”
——“因此,唯一的解釋便是當凶手在拿煙灰缸砸了劉建明以後,過了一會卻發現對方還活著,但凶手最終還是選擇了燒死對方。”
——“這也足以說明,凶手在這次案件的過程當中,心態也在做出了改變。”
李孟雪道:“那凶手為什麽會這樣做?如果說第一次的**殺人屬於意外,那麽後期拒絕對劉建民施救,反而燒死對方的行為,這完全就屬於故意殺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許無敵又一次搶答道:“怕被人報複唄!”
徐天南笑道:“哦?不錯啊無敵,詳細說來聽聽。”
許無敵得意地翕動著鼻子,解釋道:“你想啊,劉建民好歹也算個混混頭子,若就被這樣不明不白的打一頓,等他緩過來以後,還不得瘋狂對凶手進行報複啊?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凶手隻有一條出路可走,那就是對劉建民補刀!”
剛說完,許無敵又想到了什麽,繼續補充道:“哦!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當時女秘書已經死了,凶手此時已經回不了頭了,所以隻能繼續殺人,毀屍滅跡,一了百了!”
徐天南讚許似的目光看向對方道:“能想到這些,不錯。”
分析完了現場,徐天南最終總結道。
——“所以這次我們不難看出,凶手是一個曾經受到劉建民欺壓過的人,今天為了某些事來找對方談判,但是卻在一怒之下出手誤殺了對方的人。”
——“這個凶手大概率隻有獨自一人,畢竟劉建民的身上隻有頭部那一處的致命傷,若凶手還有同伴一起前來的話,相信在對方沒出手的情況下,也不敢包庇凶手。”
——“同時我們還注意到,凶手在這一整件案情中心態也在逐漸發生著轉變,由一開始的**殺人轉變為了後期的故意殺人。”
——“但是若往好的方麵去想,這個凶手起碼目標確定,就是劉建民一人,甚至就連當時在場的女秘書都沒有痛下殺手,所以這種人想必也不會鬧出太大的社會危害。”
說完後,幾人又在現場做最後的勘察,然而此時一張被燒了一半的小紙片卻吸引了徐天南的注意。
這是一封文件檔案,上麵的內容部分已被燒了一大半,但還是能隱約看見標題上寫著:建民拆遷公司對於老商業街的拆遷規劃。
看見此標題,徐天南頓時想起來了就在前幾天,陳良善因強拆事件被帶入治安支隊時,那個拆遷隊挖掘機上噴塗的名稱正是“建民拆遷公司”,而那條街道也是人們口中的“老商業街”。
“不……不可能吧……”
徐天南用幾乎顫抖的手翻開了這張被燒得隻剩下一半的材料,但還是能在其中寥寥無幾的幾行文字中,看見“釘子戶”“陳良善”等字樣。
就在恍惚間,文四寶卻突然走了進來。
“天南,這邊有情況。”
徐天南將那份材料疊好收進了口袋裏,轉頭看了過去,發現文四寶帶著那名接送劉小玥的司機走了進來。
徐天南:“怎麽了?”
文四寶指了指司機,“讓他和你說吧。”
司機的目光在客廳中環視了一圈,說道:“警官,今天我帶小玥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別墅已經起火了,當時是我打開了大門才滅的火,但是我發現了一個情況,不知道重不重要,所以想的還是告訴你們比較好。”
徐天南道:“犯罪現場的每一條線索都很重要,你直接告訴我就好。”
司機點點頭,“當時我是第一個衝進房間裏的,就看到了現在這幅場景,但是我發現劉總的那個高爾夫球包不見了。”
徐天南遲疑道:“你確定嗎?”
對方很堅定地道:“確定,因為今天劉總約好了朋友去打球,所以那個球包是我替老板收拾好的,就放在玄關的牆角那裏,但是現在卻不見了。”
就在司機說完後,文四寶補充道:“而且就在剛才我們進行外部現場排查時,在門口的花壇裏麵發現了兩枚新鮮的腳印。”
徐天南:“是在花壇裏麵發現的嗎?”
文四寶:“對,雖然當時別墅起火,現場亂哄哄的,但是因為花壇裏種著許多鮮花,所以也並沒有其他人刻意踩進去過,我懷疑這兩個新鮮腳印有可能與凶手有關。”
徐天南思忖片刻,對二人道:“這兩個信息很重要,詳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