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話:狼來了

午間聚餐之後,一行人一齊走在路上。

腳下赤紅色的地磚因為之前泡了很長時間的水,因而有些褪色。人行道的外側,如路標般等距的樹,軀幹上也有一道道顯眼的顏色斷層。

甄好推著祝彤的輪椅走在隊伍的最後麵,春生低著頭雙手插進口袋走在她們之前一點點,不遠處的陳默和徐嘉木則在隊伍的最前麵並肩而行。

“你倒真是少見地走得慢呢。”

甄好抬頭注視身旁的綠樹隨口一說,它身上的葉片被幾天前的台風掠去了不少,如今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小撮。

但隻是無心的一句話,仿佛有什麽利箭紮在了春生的身上一般。他整個人震動了一下,隨後隻是簡單地回應道:“吃完飯慢點走。”

祝彤憋著笑,她從很早就看出來了春生的心思,隻見她在輪椅上悄悄地伸出手,隨後裝作提醒般地張嘴說道:“杜姨和老爺子是不是經常和你說?走路的時候,腰要挺直。”

春生被她的怪力猛地一推,整個人像是飛一般衝到了嘉木的左側。

甄好看向前方,恍惚間像是明白了些什麽——

春生和這兩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手機訊號的第一小格……

走到一個岔路口,一行人便分開了。陳默往北走要回家裏去,嘉木則是受父母的委托要去東麵的廠裏看看。

餘下的三人則是一齊轉向同一方向,要回城市英雄CLUB去。

“又要上班了。”走在前麵的春生的語氣有些沮喪,“我明明有說過要盡量給我安排夜班的。”

“哦?”祝彤的臉上露出滑稽的神色,“上到第二天的早上五點怎麽不算夜班呢?”

“有什麽夜班會從下午一點半開始上到第二天的早上五點啊!”春生頗為不滿地吐槽著,“俱樂部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已經不是壓榨是迫害了吧?”

祝彤聳了聳肩,閉眼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甄好緩緩地推動著輪椅,不知不覺間被這輕快的氛圍感染,淺淺地笑了出來。

但這之後對於春生來說,氛圍一點也不輕快。

回到了俱樂部,目送著甄好將祝彤送達地下的渡鴉隨後臉色煞白地踉蹌離開之後,真正屬於他的煉獄也拉開了帷幕。

今天不隻是簡單的星期六,更是台風假複工之後的第一個休息日。

他坐在前台,無助地看著座無虛席的電競館……

這對他來說,或許是要比直麵惡魔更為嚴峻的考驗。

……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一整個下午加晚上都在被客人使喚來使喚去的春生終於閑了下來。他站在櫃台後麵,神色痛苦地捶了捶自己的要,麵前放著已經涼透了的外賣。

包夜的客人比起之前已經少了一大截,他也終於算是挺過了最忙的那段時間,脫離了苦海。

照這麽來看,接下來隻要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可以摸魚摸到下班了吧?

他這樣想著坐下身,揭開了已經滿是霧氣的透明外賣盒。

“複活甲?!”櫃台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拳頭叩擊的聲音,春生剛吃了一口,神色就條件反射般地變得難看起來。

他咂舌著撇下筷子和勺子,隨後極度不滿地抬起頭回應道:“你他女馬再叫我一聲複活甲試試?”

說話的人名叫薑小飛,留著一個奇怪的奶奶灰掃帚頭,穿著打扮也有些別致的前衛。

他是這附近的一名混日子的大學生,俱樂部電競館區的會員常客,也是春生在這裏做網管以來為數不多和自己混得關係不錯的顧客之一。

“我可不敢了。”笑著搖了搖頭,隨後將手肘平放在櫃台,將臉湊近朝春生說道,“一會幫哥們上個分唄?”

“要吃飯。”

春生的眉頭微微皺起,臉上滿是抗拒,“而且就你那奇奇怪怪的鍵位,我真的用不習慣。”

“到底是誰鍵位奇怪啊?”薑小飛嘀咕著,隨後用手指在春生麵前比劃道,“八十。”

“不幹。”春生將頭埋下吃著飯,“現在的人真是浮躁,八十塊錢就想騙人去坐牢了。”

“一百六。”

薑小飛立即跟價,認識春生這麽多年了,他當然熟知春生的脾氣——

這種小委托在春生這裏沒有想或不想,隻有錢多或不多。

“一百六……”春生臉上露出動搖的為難神色,短暫的心理鬥爭之後,他還是蓋上盒飯站起了身。

八十塊錢叫不來一個不樂意坐牢的代練,但是一百六塊可以叫來一個沒有那麽不情願的。

“謝謝你了,複活甲。”薑小飛拍了拍春生肩膀,遞給他一瓶可樂,“晉級賽生死局,沒有你我真的不敢打了。”

“說了別叫我複活甲!”春生接過可樂,不滿地說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麽給人取名字的。”

“‘春哥’不就是複活甲嗎?”薑小飛笑著,領著春生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角落的座位沒有其他的客人,春生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地坐下,將鍵盤斜著調了調位置,耳機反扣在脖子上。

預選位上單、開始匹配、BAN位留空、選擇英雄、符文隨便點點……

春生打了一個哈欠,漠然地看著加載界麵的英雄群像。

“說起來,之前那些天你去哪裏了?”薑小飛扯來鄰桌的椅子坐了下來,好奇地問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你了。”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天天呆在網吧沒事幹啊?”

“你說我?哥們兒,你都住這裏的,你這麽說我嗎?”

春生嘿嘿一笑,隨後停頓了一會說道:“出去處理了一點事。”

“什麽事啊?”薑小飛順承著接著問道,“打架?”

“算是吧……”春生苦澀地笑了笑,“總是還蠻慘的。”

“你小子果然是個狠人啊。”薑小飛點燃一支煙,“看你這樣子就不像是那種正經人。”

“打住。”春生挪動鼠標購買起出門裝備,“你再說我給你遊戲退了。”

薑小飛點點頭,隨後陪笑著轉換著話題:“那你這麽狠,你知不知道最近那個開膛手傑克啊?”

“什麽開膛手傑克?”春生盯著屏幕露出疑惑的神色,“那不是死了好幾百年了嗎?”

“不是了,是最近的。”薑小飛解釋道,“說是事情太惡劣了,然後就被警方那邊封鎖了消息,免得引起民眾恐慌。”

“那你怎麽知道的呢?”

“朋友和我說的,我有個朋友現在在警察局工作。”

“哦。”

“那家夥真是有夠惡心的,聽說是蹲在淩晨的路邊無差別殺人,把人勒死之後還會拿刀子剖開人的心口,然後把裏麵的心活活摘掉。”

春生麵無表情地聽著薑小飛繪聲繪色的描述,隻覺得他是在開玩笑,畢竟他也同樣清楚薑小飛,這種道聽途說的、讓人覺得有些後怕的都市傳說,向來都是他的最愛。

“是嗎?那真是好可怕呢。”他附和著做出一個自認為很害怕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道:“遊戲結束了。”

說話間,春生已經將對位的上單壓了整整三級,整局遊戲也在他的輻射下大局已定。

但薑小飛顯然不太能接受春生的反應,他吐出一口雲霧,依舊是一副認真的神色:“我說真的,我沒有騙你,這不是之前講給你聽的那種杜撰的恐怖小故事。”

這次春生沒有回應他,隻是皺著眉頭沉默地應付著三人的聯合GANK。

“雖然現在消息被封鎖了,但是如果這種變態沒法被盡快繩之以法的話,這麽惡劣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也會傳開的。”

春生沉默地點了點頭,遊戲難度比他想象中的大,薑小飛的話因而也從他的耳朵左進右出。

但好在,最後春生還是成功捍衛了自己的一百六十塊。

起初薑小飛還因為春生完全不聽自己的話而覺得有些不快,但在看到自己從鑽石I晉級到不凡大師的過場動畫的那一刻,他又覺得所有煩惱都煙消雲散了。

“牛逼!”他激動地拍了拍春生的肩膀,拿出手機就要拍照。

“別急著拍照。”春生說著點開了自己的交易寶收款碼,“先把工資結一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