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收購敦煌殘卷的野望
我有一萬種手法,可以反殺這個老女人,但我什麽都沒有做。
秦祖龍的死是個意外,讓所有人陷入了恐慌當中,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對於這個老女人總是心存愧疚。
我們要求秦祖龍幫我們做事,卻沒有保證對方的安全,最終釀成意外,如果按照江湖規矩,我們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老女人高舉著那把刀,遲遲沒有落下來,我半閉著眼睛,能夠看到她臉上猙獰的表情,但是她眼中又似乎含著某種溫情。
或許在這一刻,她的神智已經很不清醒,混淆了我和秦祖龍之間的關係,甚至把我當成他的兒子。
“他們都說進入壁畫就能……夠逆轉時空,得到你想要的,去你想去的地方,但是我們都忘了……都忘了……這個時代早就不是過去,今天的敦煌也不是數百年前的敦煌,我們自己犯了錯誤,就要為這個錯誤買單……”
老女人喃喃自語,那把刀在手中顫抖著,遲遲沒有落下來。
我希望她能清醒過來,自己離開,而不是受到我或者其他人的傷害,冤冤相報何時了,這件事必須有個結局,我們心裏的石頭才能放下,我甚至覺得秦祖龍和唐晶之間根本就不應該相識,也不應該開啟這一段探索敦煌秘密的旅程。
作為探寶者,我有能力承擔最大的過錯,也可以麵對任何不幸,但很顯然秦祖龍並沒有這種控製力,他根本輸不起,隻能成為看客,而不能親身參與。
老女人忽然轉過身,走向了床前,窗外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
“兒子,我知道你就在那裏,遭遇了黑暗中的一切,你想進入壁畫,不知有多少人想進入壁畫,回到從前,一定是他們殺了你,一定是敦煌的陰兵,一定是……玉門關下陰兵陣……”
老女人反複提到了陰兵,讓我覺得,藏在敦煌的高手都明白玉門關下陰兵陣有什麽意義。
所有人都忌憚西夏人的可惡之處,過去他們把中原的守軍打得狼狽逃竄,如今到了二十一世紀,他們仍然有巨大的震懾力,這也就是趙盾為什麽千裏迢迢來到大陸,想要掌控黑旗軍的道理。
那個老女人打開了窗子,輕輕地向外呼喚:“兒子,你該回家了,我就知道你在那裏,不要害怕,我來帶你回家……”
她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虛空中的什麽,但外麵隻有黑暗,沒有人影,更不可能出現已經變成碎塊的秦祖龍。
這種情形讓我覺得鼻子發酸,內心隱隱不忍。
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我麵對的都是年輕人或者中年人,從來沒有麵對這種失去兒子的老人,老女人固然可惡,可是她並沒有侵害到我們的利益,當秦祖龍變成碎塊,已經讓她徹底崩潰。
門開了,茉莉輕輕的走進來,手裏握著一把尖刀,隱藏在客廳的沙發後麵。
我明白她是為了保護我,但這一次絕對不能讓老女人死在這裏,她已經非常不幸,失去了兒子,失去了一切,如果命喪當場或者是被警員抓走,那我們心上的愧疚就更難以彌補了。
幸好那個老女人沒有進一步做出瘋狂的舉動,而是緩緩轉身,走出臥室穿過客廳,走向門外。
茉莉一直躲在沙發後麵,等到老女人出去,她就關上門,反手上鎖。
現在老女人再也不可能進來了,我總算安全,但是茉莉並沒有走到臥室,而是在客廳裏輕輕地翻著,不知道要尋找什麽?
對於茉莉,我起初已經接納她,認為可以成為朋友,但趙盾到來後,茉莉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並且跟趙盾站在一邊,我就知道她的肩上仍有其他的任務,並沒有完全向我說出來。
米利唐老奸巨猾,對於每一個派到敦煌來的人都賦予了不同的使命,而且知人善任,讓這些人都能發揮巨大作用,假如我過於相信對方,隻怕會出別的差錯。
茉莉搜索了五分鍾,接著走進了臥室,我繼續沉睡,閉上眼睛,感覺到茉莉打開了左右兩個床頭櫃的抽屜,又檢查我的衣物,最後拿起了我的手機。
我的手機有鎖屏密碼,但根本擋不住她。
很快,她就退了出去,無聲的開門,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沒有立刻起床,隻是靜靜的躺著,回味剛才那一幕。
老女人帶來的隻是驚嚇,而茉莉帶來的卻是重大打擊,我發覺她信不過我,而我也隻能選擇提防著她,我們之間剛剛建立的信任感覺又消失了,我隻能把她當做跟趙盾一樣的人去對待。
到了天亮,茉莉又來敲門,她告訴我,趙盾約了很多人談敦煌文物的事情,有幾個文物販子明確表示自己手裏有家傳的寶物,來自於八國聯軍進入中國之時,相當寶貴,珍藏已久,隻要趙盾能夠出大價錢,他們願意割愛轉讓。
茉莉看著我,滿臉都是惋惜:“葉開,如果我們早一步拿到這些東西,這份功勞就是你我的,米利唐先生一定會大加獎賞,可現在他們屬於趙盾,麵對一百億的巨款,我相信敦煌的文物販子們已經沸騰了。”
我淡定地笑著,不讓她看出半點破綻:“茉莉,趙盾是為米利唐先生做事,你們是朋友和同事,他做的越好,你豈不是越輕鬆?不過我相信這些文物販子詭計多端,都是些江湖老油條,他們拿出的東西可得好好鑒定,一旦走了眼,幾百萬丟出去就打了水漂。”
這就是敦煌文物最隱秘的地方,有些文物販子的造假技術早就以假亂真,能夠把剛剛生產出來的東西經過複雜的做舊技術,變得如同有上千年的曆史,過去有些港商在敦煌受騙,血本無歸,教訓沉重,我不希望趙盾也遭遇這種變化,那就成了笑話。
茉莉咬著嘴唇,輕輕地笑了:“這件事由趙盾親自處理,我隻不過是幫他聯係人脈,剩餘的交易由他自己完成,他現在醉翁之意不在酒,認識這些文物販子以後,目標還是指向黑旗軍。此前他跟我說過,不相信我在敦煌所做的事,認為你和周鯤都騙了我,弄了一些莫須有的假消息給我,騙得我團團轉。葉開,老實說,是這樣嗎?”
我注視著她,眼中滿是真誠:“我從來沒說假話,周鯤她屬於研究所的人,為了自己的工作必須保密,所以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我知道多少就會告訴你多少。關於黑旗軍,我們共同經曆了那麽多,你可以直接轉告趙先生,放心去做,沒有人會害他。”
我說的話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既然我不想掌控黑旗軍,更不想上了安田生和那個女子的當,就不會跟趙盾一爭高下,他想怎麽做都是他的事,隻要他有能力刀頭舔血、火中取栗,我隻能是深深的祝福他。
茉莉皺著眉看著我:“葉開,你跟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不同了,那時你很有理想,也有衝勁,就連崔衛東也聽你的,把你逢為榜樣,但現在你太消極了,是不是因為崔衛東消失對你造成了打擊?我相信崔衛東的能力根本無法與你相比,所以他失敗了,墜入了別人的陷阱,如今下落不明,可是你就完全不同了,考慮任何事情都無比縝密,所以想陷害你都不可能。”
麵對茉莉,我忽然有些恍惚,不知道如何應對她的問題。
她是米利唐的人,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米利唐的利益而奔走。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就是一個江湖人的原則。
“茉莉,做好自己的事。”我微笑著說。
茉莉輕輕挑了挑眉毛:“葉開,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多管閑事,隻做自己分內之事,但我做不到,尤其是麵對你,我總覺得,我們大家的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不是嗎?”
我沒有回答茉莉的話,這些問題全都是模棱兩可,就好像我們現在敦煌根本不知道哪一個人是敵是友,茉莉來自米利唐的陣營,最終我們的關係將會發展成什麽樣子,隻是個未知數。
“茉莉,我隻勸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因為趙先生在這裏,你跟他才有共同的目標,至於別人都算是外人。”
茉莉苦笑起來:“葉開,我們相識這麽久,你還是不相信我,我知道唐晶失蹤對你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但不能遷怒在我身上,敦煌這地方本來就鬼神莫測,即便是常年生活在這裏的人也會失蹤於沙漠,迷失在戈壁灘,不信你看看敦煌的曆史就知道,那麽多來自全世界各地的探險家最終折戟沉沙,就是因為他們過於輕敵,根本沒有意識到敦煌這地方不僅僅有風沙,還有很多說不出來的東西。趙盾一下飛機就感覺到了,隻告訴了我一個人,我一直都在想,完成了這筆生意,或許我們應該早日離開敦煌,千萬不要前功盡棄……”
說這些話的時候,茉莉的表情十分嚴肅,根本不像是開玩笑。
趙盾作為陰陽大師,肯定有這種特殊的才能,但我相信敦煌屬於華夏國土,發生在這裏的事總有王法可以處理,至於趙盾想幹什麽,那是他的事,一旦觸犯國家法律,必將遭受嚴懲,同樣跟他做交易的文物販子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此前我對於敦煌殘卷的搜集工作很感興趣,看了很多史料,越來越明白,1900年前後,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文物販子,到底對敦煌做了什麽?他們的很多手段令人發指,藏經洞的出現隻不過是給他們增加了籌碼,就算沒有那一次重大的事實發現,他們也會采取各種措施遍地挖掘,滿載而歸。
曆史上把藏經洞出現當成了外國強盜掠奪的原因,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王道士隻是擔當了一個罪名,沒有人想過,就算不是他發現藏經洞,那些文物販子也會四處刺探,絕不放過任何隱秘的角落。
茉莉有些無奈,匆匆告別,轉身走出去。
我不希望趙盾誤會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不然就會影響雙方的工作。
很快,我就得到消息,那個老女人已經落入了趙盾的掌控,他雖然剛剛抵達敦煌,所有工作迅速展開,雷厲風行,緊鑼密鼓。
茉莉沒有表明,老女人曾經半夜闖入我的房間,但是我相信趙盾有很多種方法,讓那個老女人開口。
我沒有急於向趙盾表露自己的想法,而是靜觀其變,一天之內無數線人打來電話告訴茉莉魔鬼城那邊的情況變化,可是沒有一條線索是確實有用的,大部分都是以訛傳訛,我親自到過那地方,所有車子痕跡都被淹沒,沒有任何人能無中生有,找到那些失蹤者。
周鯤也曾打來電話向我道歉,說她的會議還沒結束,無法過來陪我研究問題。
麵對這些混亂場景我選擇了一笑了之,自己吃飯,自己休息,完全進入了一種放鬆狀態。
線人那邊傳來的無用消息越多,就會造成劣幣驅逐良幣的後果,讓我們無法確切知道魔鬼城發生了什麽,而敦煌城現在又在發生什麽?
電視新聞裏報道了魔鬼城的狂風殺事件,但所有攝像者都隻是在外圍的攝影車上遠遠的拍攝,誰也不會深入烏雲內部。
當今的新聞工作者都已經學會了明哲保身,絕對不會為了一條新聞舍生忘死,看著畫麵中從天空垂落的烏雲,我就感覺心有餘悸,隻有那些西夏傳人,他們才不懼怕這種天象變化,反而期待著重大事項的來臨。
我很欽佩像安田生那樣的人,至少他視死如歸,一旦發現到了需要現身的時候,絕對不會遲疑,更不會退縮,假如每個敦煌人都能像他一樣,或許1900年前後那段曆史就將被改寫,敦煌殘卷如今一定是完整的,不會成為華夏文化的浩劫。
就在這種混亂思考當中,我又接到了茉莉的邀請:“葉開,我們有一個小小的酒會,隻有幾個人參加,趙先生說請你過來一起聊聊,或許大家相互啟發,能夠對下一步的行動提供便利。”
我沒有猶豫,欣然答應前往。
酒會設置在國際酒店頂樓旋轉餐廳的大型套間裏,的確隻有幾個人,除了茉莉和趙盾,還有一個梳著馬尾辮的中年男人,他穿著肥大的唐裝,鼻梁上架著墨鏡,手裏端著一杯紅酒,正在高談闊論。
我見過這個人,是當今美術領域裏的大師之一,據說在歐美各國一共開了十五個美術館,專門出售自己的作品,中年一代畫家裏幾乎沒有人能夠跟他抗衡。
最可貴的是,他的繪畫風格涵蓋很廣,從山水到工筆,從抽象到油畫,無所不能,每一個門類裏麵都有獲得國際大獎的作品,所以他被稱為當今世界最強多麵手之一,而他自己對這個稱號也欣然接受,我記得他的名字——溫長城。
當我走進去,三個人都已經有了酒意,桌上的三瓶紅酒已經見底。
隻有茉莉保持著一貫的清醒,主動迎上來跟我打招呼,並且低聲告訴我:“葉開,趙先生請了溫大師過來,就是希望他對於敦煌壁畫發表自己的高見,畢竟趙先生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在壁畫上做文章,如何鑒定敦煌壁畫的贗品也是溫大師所熟悉的,一會兒你隻是聽著就行,別人不管說什麽都不要反駁。”
我笑著點頭,其實以前在其他場合也聽過溫長城的演講,果然是出口成章,滔滔不絕,但是很多地方過於賣弄,對人幫助不大,也許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在各行各業麵前都吃得開,主要原因就是他的臉皮厚。
我坐下,服務生過來倒酒,溫長城也跟著走過來。
“年輕人,我知道你叫葉開,敦煌這邊的文物販子都知道你的名字,據說你也在找敦煌壁畫的珍品,但這些是國寶,交你一句話你要買壁畫就買我的仿品,在國外照樣受歡迎,甚至能夠以假亂真,賣個好價錢——”
他向我伸出手,表情高傲,不屑一顧。
為了茉莉,我容忍對方,輕輕的跟他握手,溫長城又提起了敦煌壁畫的仿品和贗品,畢竟他是專業人士,聽到這一行的典故比較多,剛才已經講了大概十幾個,現在滔滔不絕地繼續講下去。
在他的邏輯當中,始終認為敦煌壁畫不可複製,畢竟那是當時的人以當時的構思和當時的創作條件畫出來的,現代的畫畫工藝早就超越了該時期,那麽就必須用嶄新的眼光來看待這些壁畫,千萬不能刻意推崇,以訛傳訛。
趙盾很巧妙的把話題引到了二五四窟的舍身飼虎圖,溫長城哈哈大笑:“那幅畫有什麽了不起?人物太多,不分主次,線條粗糙,毫無核心思想,如果要我來表現禪宗裏麵的舍身飼虎圖,絕對不會出現這種設計構思,而是一定要磅礴大氣,生動感人……”
趙盾並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而是虛心的聽著,不住的點頭,似乎對溫長城的話題很感興趣。
接下來,溫長城果真拿出了自己的構思,就像拍攝一部電視劇那樣,把舍身飼虎圖的意思一層一層安排在紙上。
平心而論,他做的這種結構非常合理,而且深入人心,能夠打動別人,再搭配上精彩的筆法,一定會形成新的大作。
“你們根本不懂繪畫的最高境界,是在腦子裏而不是畫出來,隻要畫出來就已經變成了死板的東西,如果一直放在腦子裏,它就會每天翻滾變化,最後成為一件偉大的藝術品,所以你們請我來就是為了鑒定敦煌壁畫的贗品,這簡直太有趣了,贗品和真品之間的價格相差幾萬倍,幾十萬倍,如果我說對了,你們怎麽感謝我?如果我說錯了,成了文物販子的托,你們又怎樣懲罰我?哈哈哈哈……”
在我看來,不管什麽目的,隻要溫長城正經做生意,法律就動不了他,而他一旦上鉤,違反了華夏的文物法,就會立刻陷入萬劫不複之境,不僅僅是我們盯著他,那些犯罪集團也盯著他,隨時準備拉他下水。
溫長城解釋的過程中,說到了自己最近接的幾單生意,全都是仿製敦煌壁畫,外國的文物販子對這個領域也感興趣,所以溫長城正在聯係莫高窟管理處,希望他們允許自己帶著一個小團隊進去,在幾個陌生的洞窟裏麵進行臨摹。
我不禁感歎,他這樣做其實也是導致了國寶外流,等於是為那些國外的文物販子畫好了偷竊的版本,我沒有反駁他,任憑溫長城誇誇其談,這種人隻要有美女在場,就會控製不住自己賣弄的心思。
到了最後他手舞足蹈,滿嘴白沫,已經接近癲狂……
茉莉隻是淡定地看著對方,不管溫長城說什麽,她都點頭答應。
溫長城的確說的累了,端起杯子喝酒,不再開口。
趙盾忽然有了興趣:“葉開,照你來看,這些敦煌壁畫的仿製品出關會不會受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