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陰兵借道

此刻,我的思想處於完全的昏昧狀態,與這個晦暗的屋子融為一體,再也看不到門口的亮光。

我甚至覺得,黑暗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將我拖拽下去。

過去,唐晶在我心中的分量隻占二分之一,但在混亂之下,我竟然覺得肯為了唐晶犧牲一切,包括我葉氏家族的過去和未來。至於天子寶庫,對比唐晶,更是微不足道的東西。總之,為了唐晶,我甘願拋棄一切,連自己的個人尊嚴都包括在內。

“怎樣進入天子寶庫?天子寶庫裏究竟有什麽?得到天子寶庫的人,是不是像江湖傳說所言的,得道升天?”

安田生的聲音陰惻惻的,如同地洞裏的一條陰險毒蛇。

“永恒……是永恒,不是得道升天,但卻比得道升天更偉大,誰進入天子寶庫……就能永恒。天下皆白,唯墨永恒,身體力行,躬耕不輟……內外通達,苦修成神,入我門中,百煉成金……”

漸漸的,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想,仿佛被測謊藥驅使,無論聽到什麽樣的問題,都會不由自主地作答。

“怎麽做才能開啟天子寶庫?”這似乎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鬼叫聲又響起來,前後左右,無處不在。

我無法躲避,隻能緊縮身子,避開那些黑暗中蠢蠢欲動的鬼影。

“天子寶庫就在千佛洞以西,鳴沙山盡頭,月牙泉消失殆盡之日,寶庫大門敞開,有緣人進入……地下三十尺,挖盡黃沙始見金。”

我說出了內心所有的秘密,隻不過,一切都是在無意識之中吐露的。

天子寶庫是上古機密,要想開啟它,不僅僅需要地圖和秘訣,很多時候,還需要機緣和運氣,就仿佛大戈壁上的海市蜃樓一樣。有的人一生縱橫戈壁,卻從未有緣見到。有的人第一次踏上戈壁,就見到了這神奇的幻境。

“好,好好好,有了這些資料,我們就能打開天子寶庫了。等待這麽多年,終於向前邁了一大步,哈哈哈哈……”幾個人的大笑聲和鬼叫聲融為一體。

一種更詭異的聲音陡然間響起,似乎是有人鼓足力氣吹響了一把鐵哨子,聲音極其幹澀,但卻具有穿雲裂石的力量。

我聞到空氣中出現了一股異常可怖的腐朽氣息,似乎四周環境突然從平房變成了古墓。隻有在剛剛打開的古代棺槨中,才會出現這種陰邪氣息。

“是陰兵過道……靠,壞了,剛剛發動‘鬼哭之章’設置鬼打牆,用力過猛,吸引了這些髒東西,走,走……趕緊走……”

這是安田生的聲音,緊接著,四周環境稍微亮了一些,我擦擦眼睛,看清**已經無人,安田生也消失了。

“必須趕緊出去,跟崔衛東會合,必須出屋,才能得救……”我踉踉蹌蹌向外走,先出了套間,然後奔向門口。

屋內晦暗,外麵明亮,這很容易判斷。

我奔向光亮處,摸到門扇,奮不顧身地向前一躍,就擺脫了黑暗。

按照邏輯,我應該站在院子裏,並且很容易就能借助安全繩,回到大門外麵。可是,當我躍進光明,才發現那裏不是院子,而是一條極長的甬道。

我回頭看,背後還有一扇光明的門戶。兩扇門一模一樣,不知道哪一扇通向院子。

哨子聲再次響起,我回過頭,甬道最深處有幾個高高大大的人影魚貫而出。他們的身高超過兩米,頭頂的鬥笠直接碰到了屋頂,一路搖搖晃晃而來。

他們身上披著鬆鬆垮垮的長袍,袍子下擺拖拽在地上,根本看不清雙腳。

這正是剛剛安田生說的“陰兵借道”,無論鬼哭之章還是鬼打牆,都跟陰兵有關。

米利唐說過,他將“玉門關下陰兵陣”的秘密告訴了唐晶,已經把敦煌的戰鬥拖進了不可預知的亂局之中。

“陰兵借道,萬夫不擋”,此時此刻,除了掩麵躲避,根本沒有其它辦法。

我向後退了幾步,掀起衣服,堵住口鼻,然後向旁邊閃避。

那些人影從屋內穿過,進入另一邊的光明之門,悄然消失。

我相信,安田生表麵的羸弱之態不是裝出來的,他能夠控製“鬼打牆”,就證明已經深入邪道,無法回頭,最後結局,隻能是為鬼作倀而已。

那麽,他現在追尋的寶藏、金錢、愛情等等,全都是一座沙堡,海浪一推,一切盡失。

等到屋內恢複原樣,我快速檢查一切,知道自己被安田生騙了。

躺在被子下的女子當然不是唐晶,而是另一個傀儡。

我走到院子裏,大聲把崔衛東叫過來。

“葉開,剛剛發生了一件怪事,我似乎看到陰兵借道,但現在是白天……這些事都應該發生在晚上。難道安田生這小子竟然掌握了先天奇術中的陰陽顛倒之術?”

當下,我無法界定安田生是什麽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人控製安田生,絕對不能讓這家夥為所欲為。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崔衛東,他拍著胸脯:“我找道上的朋友,先抓人再說。這家夥渾身上下透著邪門,咱們搞不定,就直接撕票,讓這小子變成孤魂野鬼,看他還有什麽招數?”

他馬上打電話,向朋友說清楚自己的意思,又開了懸賞:“誰抓住安田生,賞金五萬,誰要是不小心在抓捕過程中傷了這小子,導致重傷不治,賞金二十萬。”

我歎了口氣,崔衛東財大氣粗,動不動就開懸賞令,這不是什麽好事。

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有些不法之徒,為了高額賞金,控製人質後,一次又一次索要贖金,最後玉石俱焚,人財兩空。

我必須保證唐晶的安全,那麽,救人才有意義。

如果唐晶必死,我至少知道她在哪裏。

我厭惡打打殺殺,但這次戰鬥是安田生先挑起來的,他必須付出代價。

“衛東,不要——”說到此刻,我突然明白,這裏是江湖,如果沒有打打殺殺,誰能脫穎而出,誰又能掌控全局?

崔衛東有他的江湖邏輯,並非全錯。

我們沒有離開院子,而是拿了兩個小馬紮,坐在大棗樹下。

“剛剛有陰兵借道,葉開,這事透著邪門。我在想,如果安田生手裏真的有西夏萬卷書,那就好了……嗬嗬,那就好了。西夏人呼嘯戈壁百年,當時是北宋王朝的頭號大敵,可惜,蠻荒之地總歸誕生不了真正的王者,不然,以西夏的虎狼之師,又怎麽可能偏居一隅?早就像後來的女真族那樣,呼嘯南渡,席卷健康城的徽欽二帝北去,嗬嗬嗬嗬……”

我忍不住皺眉,畢竟這種曲解並調侃曆史的話,從一個漢族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有些刺耳。

“衛東,別胡說,西夏人再厲害,都是過去式了——”

崔衛東搖頭:“葉開,曆史永遠不會過去,而是必定永存。咱們此刻坐著的位置,或許就是西夏人耀武揚威之地。我說了,剛才看到陰兵借道,你跟米利唐通電話的時候,他又說把玉門關下陰兵陣的秘密告訴了唐晶……我們這一次見好就收吧,行不行?如果安田生手裏有西夏萬卷書,咱就直接拿了,風緊扯呼,如何?”

此時,崔衛東眼中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猙獰之色。

我歎了口氣:“衛東,你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君子求財,取之有道。你忘了,我們當初走上探險尋寶這條路的時候,為的是誌趣和謀生,不是為了堆積財富。就算安田生手裏有萬卷書,那也是他的祖上遺物,不能強取豪奪。如果像你那樣做,我們跟一百年前掠奪敦煌藏寶洞的那些文物強盜有什麽區別?”

“你——葉開,你就是迂腐,迂腐!”崔衛東叫起來。

話不投機,我們一下子無話可說,都沉默下來。

太陽緩緩西移,在這個不為人知的小院子裏,我們不得不在急促匆忙的探寶生涯中,按下了暫停鍵,等待崔衛東的江湖朋友傳來消息。

我清醒地意識到,唐晶在我心中的分量越來越重。

隻有失去過,才知道不懂珍惜的滋味。

當然,唐晶陷入困境,就是因為她違背了規矩,既是研究學者,又是膽大妄為的尋寶者,不知道何時當止,等於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神池”,當然會遭遇危險。

“嘩啦,嘩啦”,有人拍響了大門的門環,然後輕輕走進來,正是周鯤。

“葉開,你真的在這裏?我還以為安田生撒謊騙人呢!”

周鯤鬆了口氣,把掌心裏的小折刀悄悄放進口袋裏。

“我你媽……那小子在哪兒?安田生在哪兒?我活剝了他,先騙了我,又騙了葉開,把我們耍得團團轉,這次不能饒了他……周鯤,他在哪兒?把他交出來……”

崔衛東跳起來,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周鯤皺眉,遠遠地看著我:“怎麽了葉開?出了什麽事?剛剛安田生打電話給我,說手裏那本書要賣,求我做個見證人。他現在就在國際酒店茶室,急得不得了,就怕你和崔先生反悔。你們在這裏幹嗎?是在等人嗎?”

我知道,這件事肯定有誤會。

安田生敢大模大樣請周鯤出麵調停,就證明自己有恃無恐,勝券在握。

“我們隻是偶然來到這裏,既然安田生在酒店,我們馬上回去。”我什麽都沒說,緩緩地站起來。

崔衛東也是老江湖,一掃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麽。所以,他不再發作,悶哼了一聲,跟著我出門。

我們一起走出長巷,上了周鯤開來的黑色沃爾沃越野車。

“那裏是個空院子,這一大片平房區已經劃定為拆遷片區,很多人拿了拆遷預付款之後,都搬走了。安田生住在第七排,沒錢沒房,也搬不走,混一天算一天。如果這次賣書,能賺筆錢,那就徹底脫貧了——”

周鯤話音沒落,崔衛東就叫起來:“脫貧?我叫他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