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哭之章
“我想,唐晶一定能夠完成這個偉大的使命,過去的四十年裏,我從未見過比她更堅韌、更努力的人。要想扛起一個大家族前進的旗幟,非這種人莫屬。”
米利唐的聲音越來越冷漠,仿佛唐晶的失蹤與他無關。
他是始作俑者,如此漠視一個年輕女孩子的性命,簡直毫無人性。
“好,除了‘玉門關下陰兵陣’,你還告訴唐晶什麽?”我按捺住自己滿腔的怒氣,控製著自己的語速和音量。
此時此刻,冒然跟任何人翻臉,都有可能導致唐晶一去不回,永失生還的機會。
“還有一些資料……像她那麽聰明的女孩子,舉一反三,洞察一切。她知道,千佛洞裏麵很多壁畫都不是無故存在,如果全都連綴起來,將會組成另外一個洞天。敦煌殘卷修複之日,就是洞天顯露本來麵目之時。她說過,活著的唯一目標,就是直指洞天。除此之外,別無所愛。我能決定她的下限,卻無法決定她的上限。年輕人,如果你愛她,就全力以赴幫她,讓她九天攬月,獲得最大成功,到那時,夫以妻貴,你也前途無量,嗬嗬嗬嗬……”
我發現,米利唐一直在兜圈子,並沒有誠心誠意地將他和唐晶之間的交易和盤托出。
如果一直這樣交談,肯定沒有任何實際進展。
“先生,你如此操控唐晶,一定另有所圖。現在,大家都說實話吧,唐晶失蹤,性命危在旦夕,已經不可能幫你達成願望。我們來做一筆交易,你告訴我真相,我來幫你完成唐晶沒有完成的,怎麽樣?”
我這個說法非常冒險,等於是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與米利唐對賭。
當然,世界上一切探險活動,都不存在絕對的成功。
正因如此,很多顯赫一時的大探險家總會在某次探險後突然隕落,銷聲匿跡。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當一個人的好運到了盡頭,一定會遭遇黴運。
過去,我極少做沒把握的事情,但這次為了唐晶,我隻能鋌而走險。
“我可以考慮,這應該是很有賺頭的一筆買賣。年輕人,我打一筆經費給你,幫你找到唐晶,找到天子寶庫。如果得手,我隻要總價值的一半。唯一的前提是,你隻跟我一個人獨家合作,再也不要跟其它江湖勢力結盟。怎麽樣?”
米利唐的條件並不苛刻,我跟他結盟,大概也不需要再跟其他人走得太近。
“把你給唐晶的資料原樣給我一份,也包括陰兵陣在內。唉,如果唐晶出事,你就是罪魁禍首,一輩子良心能安嗎?”
米利唐囂張地大笑:“良心?葉開,你真的以為我坐到今天的位置,是因為有良心、發善心?開玩笑,你真的是開玩笑。我送給你一句話,永遠記住——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在這個世界上,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唐晶出事又怎麽樣?我隻要手裏有籌碼,隨便發一條公告,不知有多少人趨之若鶩,哭著喊著給我幹活,就像你一樣,不是嗎?”
我強壓著火氣,冷冷地哼了一聲。
“先給你三千萬,事成之後,還有七千萬。”米利唐財大氣粗,撂下這句話,就掛了電話。
崔衛東一直沒有回來,按時間估算,安田生早就應該帶著那本書回來,獻給崔衛東,然後兌現九百萬的支票。
這筆錢對於崔衛東來說,並非承受不起的大數目。隻要他願意,隨隨便便接個盜墓尋寶的活兒,也能賺個幾百萬。
我希望他能盡快回來,我們商量商量,怎麽對付米利唐的事。
現在我感覺到,周鯤對於唐晶的態度十分微妙。
漂亮女孩子之間本來就有天生的敵意,而現在,她和唐晶又是敦煌研究所的正副所長,職業、特長、研究目標也相當接近。同行是冤家,她們應該也不例外。
所以,任何跟唐晶、米利唐有關的線索,都不該向周鯤坦白說明。不然,她會揪著不放,白白增加了雙方的內耗。
我打酒店內部電話去茶室,那邊的人說,崔衛東早就走了,不過是接到一個電話後匆匆忙忙離去的,沒有上樓,直接走向了酒店入口。
沒辦法,我隻好打給崔衛東。
電話響了三聲,立刻接通。
崔衛東聲音很沮喪:“有點大意了葉開,我覺得那本書是好東西,直接同意對方的價格。結果,安田生沒回來,打電話通知我,到他家裏自取。我到了位置,這個院子裏空無一人,有點邪門,竟然被困住,走不出去,電話也打不通。幸好你打來了,算是救了我的命了……”
我愣了:“院子被困?是奇門遁甲術嗎?”
崔衛東苦笑:“如果是奇門遁甲術就好了,我至少不是一竅不通,現在,我耳朵邊上全都是鬼哭聲,男女老少各種聲音,都是鬼叫……唉,我終歸是太大意了,以為踏遍了全球這麽多古董市場,一個小小的敦煌不在話下,尤其是看到安田生那個窩囊樣兒,誰能想到,這個院子就把我困住了?這要傳出去,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看我老崔的笑話呢?”
我跟崔衛東有同感,安田生表麵唯唯諾諾、傻裏傻氣,一副書呆子、窮屌絲的模樣,不會讓人有任何戒心。
“你別動,出現任何幻覺都不要被蠱惑,給我地址,我馬上過來。我懷疑你遭遇的是‘離騷鬼哭之章’,這個安田生不簡單,似乎算準了咱們的套路,圖謀很深。好了衛東,聽我的,千萬不要動,等我到了再說!”
“啊?不可能,敦煌沒人懂這個,‘鬼哭之章’已經是玄門絕學裏的最高明境界……唉算了,算了,這次我看走了眼,不管是不是‘鬼哭之章’,我老崔都栽了,栽了……”
我穿上外套,飛速下樓。
在電梯裏,崔衛東把所處的地址發過來,位置是在沙州北路和樂園巷交叉口西北的一大片民房中。從那裏向南二百米,就是東街小學。聯想到安田生的職業,一切似乎合情合理。
唯一的意外,就是崔衛東沒有打起足夠的警惕,竟然上了安田生的當。
到了酒店外麵,我叫了輛出租車,直奔沙州北路。
“鬼哭之章”是最高明的蠱惑之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真的鬼,但人體是一個複雜的組合結構,肉體、靈魂、精神、感情麵麵俱全。這種蠱惑之術,控製的是一個人的精神。假如崔衛東的精神控製力不夠強大,很有可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墜入其它陷阱,出現生命危險。
按照我的考慮,安田生在小院裏設置了“鬼哭之章”,就一定會附加“鬼打牆”,讓崔衛東失去方向判斷能力,即便是在幾十平方米的範圍內,都連連打轉,不知東西。
“鬼打牆”的最可怕之處,在於玄學中的“畫地為牢術”,遭遇“鬼打牆”的人,有時候會被困於一個僅有三步見方的墳頭,徹夜前行,不眠不休,也離不開這個墳頭。
車子在敦煌街頭飛馳,兩側是鱗次櫛比的各種店鋪。很多商店的招牌上,都有多國語言,自然是為了方便世界各地來的遊客購物。
敦煌市不僅僅是中國的,更是世界的。
敦煌文化更是如此,屬於全中國、全世界、全宇宙。
到了樂園巷,我匆匆下車,趕到平房區第三排的最西麵一家。
這裏的街道十分狹窄,兩側的院牆低矮破舊,每家的房頂上都有防水油氈修補過的痕跡。
相比那些富麗堂皇的新建小區,這裏隻能算是被遺忘的角落。
我推開兩扇黑漆剝落的老式木門,立刻看到了院子裏的崔衛東。
他的樣子十分狼狽,滿臉流汗,氣喘籲籲,雙手扶著一棵兩尺粗的棗樹,不停地左顧右盼,就像是迷路的人正在竭盡全力判斷方向一樣。
“衛東,我來了,你別動——”我大叫了一聲。
棗樹栽種在小院中央,整個院子是二十米見方,北方七間,東西各有廚房、柴房和廁所。
此刻,所有的門都緊閉著,安田生肯定沒在這裏,院中陷阱就是單為崔衛東設下的。
崔衛東如夢初醒,向大門口望過來。
擊破“鬼哭之章”或者“鬼打牆”的方式,隻能是借助外力。不然,遭困的人就像密閉蛋殼裏的雛雞,無法輕易破殼而出。
“葉開,你可來了,我怎麽跑都離不開這棵大棗樹,已經跑了一個鍾頭了。真是醉了,我崔衛東大江大河過了那麽多,沒想到小小陰溝裏竟然翻了船。安田生這個天殺的,逮住他非得揍他個七竅流血不可!”
我沒有草率行事,而是掏出安全繩,把一頭扔給崔衛東,然後讓他拉著繩子過來。
崔衛東脫困,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拍著大腿發火:“葉開,給安田生打電話,就說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西夏萬卷書也不要了,我就要他的命,九百萬買他的命……”
我撥打安田生的號碼,耐心地調勻呼吸,不帶出絲毫的火氣。
很快,電話接通了,安田生怯懦的聲音傳來:“是葉先生嗎?我的書……我的書能值那麽多錢對嗎?九百萬,一分都不能少,並且是稅後。我這筆錢是拿來救命的,十萬火急,不然也不會賣祖宗遺產。”
我淡定地告訴他:“好,九百萬,隻要是真正的好東西,理應賣個高價錢。你在哪裏呢?怎麽交易?”
安田生報了個地址,竟然就在這個平房區。不過並非這個院子,而是第七排最西頭。
“你在那裏嗎?我現在就可以過去,雙方麵對麵完成交易。”為了達成目的,我可以撒謊。尤其是麵對安田生這種人,任何狡黠手段都可以使出來。
他不仁在先,我和崔衛東可以不義。
“好好,葉先生,我就在家裏,等你過來……謝謝你,謝謝你。”安田生仍然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模樣,但我懷疑,他在下一個院子裏,也同樣布置了“鬼哭之章”的迷局。
打完電話,我笑著告訴崔衛東:“後麵第七排院子,他說就在那裏。衛東,如果咱連一起被困,那也不用闖**江湖了,幹脆抽下腰帶上吊算了,你說呢?”
崔衛東氣得鼻子都歪了,一下子彈跳起來,仿佛打足了氣的排球一般:“我宰了他,我他媽宰了這小子,已經算計了我,還想算計你?走走走,咱們這就去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