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仙會藍鳳凰
我吩咐服務生退下,然後打開箱子,裏麵放著的果然是青灰色的三尺長天蠶甲,輕飄飄的,總重量不超過七百克。
這其實是一件天蠶絲編織而成的緊身背心,能夠遮蓋從頸部到下腹部的要害部位。
我聽過祖上舍命護駕的傳說,一戰之中,負傷七處,至少三處穿身而過。假如穿著這樣一件寶甲,肯定不會差點就丟了性命。
我看著天蠶甲,掂量著藍鳳凰的邀約,最終做了決定,出門下樓。
從通話聲音判斷,藍鳳凰一定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等到在咖啡廳見麵,發現判斷並不準確,藍鳳凰是美人,但卻端莊秀麗,容顏絕代,在淡黃色的壁燈光影下,仿佛一尊唐代仕女像一般,令人不敢有絲毫的輕慢之心。
“多謝藍小姐的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鄭重地致謝。
“寶馬贈英雄,葉先生配得上天蠶甲,更何況,那本來就是葉家的東西,我能找到它而且物歸原主,榮幸之至。當下,我們是合作夥伴,一定得千方百計為對方提供便利,不是嗎?”
藍鳳凰嫣然一笑,笑容如同風拂牡丹,更顯得雍容華貴到了極致。
神仙會是新世紀之前崛起於江湖的一大神秘組織,他們很少參與江湖上的雜事,一旦現身,必定是針對石破天驚的大事,比如這一次藍鳳凰點名收購的“天神凶器”。
據說,當五件物品合而為一,將會讓天地為之色變。
“無論如何,多謝了。我答應你,找到天子寶庫後,一定踐行諾言。”
服務生走過來,謙恭地為我們送上頂級的藍山咖啡。
藍鳳凰親自動手,笑吟吟的,為我的咖啡杯裏放糖。
“前幾日,我拜訪過唐小姐,她是個知識淵博的大行家,對於敦煌的方方麵麵信手拈來,無不熟識。我問過她天子寶庫的事,她確信那地方真實存在,隻是找不到抵達寶庫的通道。對了,她邀請你們來,是為了研究敦煌殘卷裏的秘密,有消息說,天子寶庫很有可能藏在其中。敦煌真是偉大……佛像、經卷、壁畫……無不代表著中華文化的巔峰,葉開,我是個門外漢,不懂得敦煌文化的精微之處,實在是太遺憾了,隻能是做好後勤服務工作,期待你高奏凱歌。支票我會送到令堂處,畢竟是我們的私下交易,免得唐小姐起疑。好了,唐小姐就要到了,我趕緊離開,不給你添麻煩了。”
她站起身,再次向我點頭,然後離開。
我沒有任何懷疑,因為對方的態度如此友好,與江湖上那些錙銖必較、凶神惡煞一般的豪客完全不同。
本來以為唐晶幾分鍾內就到,可我足足等了二十分鍾,仍然沒有唐晶的蹤影。
當我撥打唐晶的號碼時,對方竟然關機了。
一瞬間,我意識到,唐晶出事了。
我先上樓,叫醒了崔衛東,然後打電話去研究所。
那邊的值班人員回應,說唐晶今晚去地震研究所,在那裏吃工作餐,然後直接回家。除此之外,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我又撥打地震研究所的電話,那邊回複,唐晶已經於一小時前離開,要去敦煌國際酒店。
“葉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急急忙忙的,唐晶出了什麽事?”崔衛東大為不滿,連連打著哈欠。
“唐晶被人綁架了。”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我預感到情況複雜,唐晶的來與藍鳳凰的走,前後相差不過幾分鍾。
很有可能,藍鳳凰的線人一直在監視唐晶,知道唐晶的一切動向。
我打電話給藍鳳凰,對方堅決否認:“葉開,我離開時,唐晶的車子已經到了酒店停車場。如果出事,絕對與我無關。”
這種情況下,我無計可施,隻能掛斷電話。
“衛東,我們去敦煌殘卷研究所——江湖勢力綁架唐晶,隻會因為她腦子裏的秘密。”
我目光如炬,一下子撥雲見日,洞察了複雜線索背後的主要矛盾。
我們離開酒店,開車直奔敦煌殘卷研究所。
酒店是在陽關東路,研究所則是在鳴山北路的敦煌博物館側麵。兩地相距僅有八公裏。
我把油門踩到底,隻用了十分鍾,就到了研究所門口。
我們繞過正門,從側麵越牆而入,進了辦公樓以後,直接上了三樓,到了長廊最東頭的副所長辦公室。
這是一個辦公室加宿舍的套間,崔衛東掏出一串萬能鑰匙,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開了辦公室的暗鎖。
他帶頭閃身進去,撳亮了鋼筆型手電筒,在辦公室裏搜尋。
我看見,東牆上掛著一塊四米長的黑板,上麵畫著一幅地圖,雖然有些潦草抽象,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千佛洞一帶的地形圖。
此前我和唐晶通過電子郵件多次聯係,雙方交流對敦煌殘卷的看法,其中也各自畫過多幅地圖。
當下,唐晶留下的粉筆地圖中,千佛洞再向西的位置,多了一個龍形的標記。
我的思維非常敏銳,一下就想到了黃昏時的雲中白虎,以及生死書裏的“白虎現,敦煌開”幾句話。
“唐晶發現了什麽?那個地方隻是戈壁、荒山、沙漠,沒有任何明顯標誌,難道她對我有所隱瞞?”我連連自問,迅速走到黑板前,仔細地觀察地圖。
按照地圖比例尺的大約設定,我估算出,那塊地方的南北長度為五公裏,東西寬度為五百米,龍頭向南,龍尾向北,其形狀的確如一條即將騰飛的巨龍。
“葉開,唐晶的工作日誌在這裏,連續三天,她都記錄了一個叫‘秦祖龍’的名字。她的備忘錄裏有一條記錄,上午十點鍾,要跟秦祖龍見麵。昨天上午、前天上午同樣如此……這裏,她還有一條記錄——‘大地震撼,裂缺霹靂,善哉善哉。’葉開,她一定有事瞞著咱們,這個名字應該是個代號,大秦祖龍,豈不代表的就是秦始皇?”
崔衛東低聲叫著,取出手機,將唐晶的工作日誌內容拍下來。
此前,我一直非常信任唐晶。
她過去一直在敦煌博物館工作,從前年秋天,才調到殘卷研究所任職。
在我接觸過的年輕科學家裏麵,唐晶的敦煌知識是最全麵的,不但掌握了大量的表麵內容,更能舉一反三,對於莫高窟千佛洞背後的邏輯關係,梳理得一清二楚。
我曾設想過,假如與她進行更深層合作,對找到天子寶庫,必定大有裨益。
“葉開,情況有些不對,唐晶之前說,隻跟我們合作,但從工作日誌分析,她跟這位秦祖龍進行過多輪磋商,邀請對方探索莫高窟西麵的荒漠,並且指出,那裏很可能是天子寶庫埋葬之地。這些話,她不是也跟你說過?”
崔衛東心思縝密,一瞬間,就把圍繞這次合作的全部疑點挑出來。
敦煌殘卷出土之時,震驚全球,舉世矚目,書中內容涵蓋的領域之廣博,令人歎為觀止。
唐晶說過,她的父親、爺爺和曾祖,全都將畢生精力獻給了敦煌殘卷的研究工作,整個家族,對這些古代文字迷戀如癡。
“再找,打開電腦,看看她最近動過的文檔。”我低聲吩咐。
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而是在最短時間內,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找到唐晶的動向。
崔衛東打開了桌上的台式機和側麵的筆記本電腦,開機之後,需要輸入用戶密碼。
我走過去,輸入了“九層樓”的漢語拚音,隨即通過檢驗,進入係統。
崔衛東笑了:“葉開,你這樣做有點卑鄙,是不是跟唐晶視頻時,偷看了對方的電腦開機密碼?”
我一笑不語,作為探險專家,破解、偷記的本領和意識,已經融化在骨子裏,別人不會注意的種種細節,往往成為我們克敵製勝的奇招。
正如崔衛東所說,兩周前,我跟唐晶在視頻通話,交換資料,她開機查閱數據時,我準確地記下來密碼。
“她讀了一篇國際拍賣公告,是在英倫三島,拍賣的是一些古代書籍,共有十二箱,來源為1905年的中國西北。懂了,是外國人當年從敦煌搶走的東西。她關注這些,應該是因為,那很可能是敦煌殘卷的一部分,如果能弄到手,對下一步的研究有利。嗬嗬,提供文件的正是那位秦祖龍,葉開,我們碰見對手了,此人下手很快,已經針對唐晶,投其所好,向她的電子郵箱裏發送了超過五十封郵件,都跟敦煌殘卷有關,而且大部分提到了天子寶庫。這種來頭,他想截胡我們啊……”
在探險界,我從沒聽過“秦祖龍”這個人,應該是個化名或者代號。
近代國人起名,但凡是有點曆史常識的,都不會用“祖龍”二字。
這兩個字包含的意義太大,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
“再查,把重要的文檔拍下來,我們回去再研究。我懷疑,這個房間裏暗藏著保險櫃——”
我站在房間中央,從北牆門口開始,緩緩地順時針旋轉身體,一寸一寸掃描整個房間。
很快,我就在辦公桌對麵的巨大綠植後麵,發現了一個隱藏的無把手暗門。
我移開綠植,在兩尺見方的暗門邊緣緩緩地按壓,找到了右下角的彈簧扣,用力一按,哢噠一聲,木板就向外彈起來。
我掀開木板,裏麵的壁龕裏藏著一隻綠色的小型保險箱。
保險箱是固定在牆裏的,我從唐晶辦公桌的最下層抽屜裏找到鑰匙,順利地打開了保險箱。
保險箱裏除了幾件黃金飾品,最醒目的,就是一份已經泛黃的民國老地圖。
我先戴上薄膜手套,然後把地圖拿出來,小心地鋪在桌上。
這是一份1920年版本的鋼筆手繪地圖,地域範圍以酒泉敦煌為中心,向四周輻射約五百公裏,所有的標注文字,都使用了由右向左的繁體字。
地圖的右上角,有一個褐色印章,印文為“瘦僧三千”四個字。
因為職業關係,我見過很多民國老地圖,但這個印章卻是第一次看到。
唐晶把一份地圖藏在保險櫃裏,一定跟敦煌殘卷有極大聯係。否則,旁邊的書架上既有古書,也有古地圖,何必如此珍重?
“嘿,葉開,你大概被唐晶騙了,這個大美女表麵看癡迷學術,實際卻是疑點重重。你我都知道,二十世紀初期,從北平到酒泉,出現了大量假冒的藏寶圖,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那些夢想一夜暴富的中原人,不遠萬裏,趕到敦煌,最終在沙漠裏屍骨成灰。如果見到唐晶,麻煩你問清楚,這地圖究竟是怎麽回事?”
崔衛東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氣。
就在此時,我看到桌上的電話機紅燈一閃,有電話打進來。我屏住呼吸,當電話即將開始振鈴的刹那,我猛地拿起了聽筒,以免它開始振鈴,驚動了外麵的保安。
電話裏傳來奇怪的沙沙聲,顯然電磁幹擾極大。
“我在……一個地方,這裏似乎是千佛洞中的一個未開發洞窟……四周的壁畫色彩鮮豔,佛像完好無損,我從未見過保存如此完好的洞窟……不管你是誰,馬上翻開我的工作日誌最後一頁,用打火機烘烤,找到一個叫秦祖龍的人,打他電話號碼,告訴他,他的判斷完全正確,天神凶器果然存在……我已經見到了,我已經見到了,就在……”
那是唐晶的聲音,但是信號幹擾太厲害了,斷斷續續,根本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