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黑雲重卷

魚謙和柏天清兩人吃完飯便離開了火鍋店。

“魚叔,那我們要去查那個失蹤案嗎?”柏天清打著哈欠問道

“先不急,我研究一下再說。既然省廳的專案組已經插手了,我想我們現在貿然下手恐怕不太好。”魚謙略一沉吟說道“不妨等等再說。”

“對了,不是還要去查那兩個工人嗎?”柏天清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問道“之前在馬遠印刷廠工作的那兩個工人呢?”

“我托了戶籍警那邊地熟人在查,因該很快就能出結果了。你一會兒回家睡覺去吧,記得別斷了和孟浮笙地聯係,目前這點算是我們獨家的優勢,不能出問題。”

“魚叔你放心,這個我心裏有數。”柏天清點點頭,做了一個你放心地手勢。

魚謙在柏天清地公寓門口前停了車,看著柏天清拖著沉重地腳步上了樓,一腳油門往城外局裏開去。他和柏天清不一樣,總不能就這麽直接回家了,最少要去局裏把今天的工作安排一下。

到了大隊辦公室翻了翻堆在桌子上的文件,意外發現並沒有什麽緊急的案子。之前把所有警力都抽調到馬雯和李曜戰兩件案子上了,本擬會積壓很多事務。出乎預料到是並沒有像他想象那樣多,也許是剛剛過完年不久,正是清閑的時光。

把老梅叫了過來簡單的交代了幾句,魚謙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遲海鋒給他的U盤插到了電腦裏。對於這件案子,他那天倒也翻看了一番,隻是當時時間不多,看的也不太詳細。遲海鋒是個處事小心仔細的人,他既然覺得此案有很多不同尋常的地方,那麽必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U盤裏一共四個文件夾,第一個是卷宗的照片,可以看出來是遲海鋒用手機一張張拍的。就衝這一點他便嚴重違反紀律了,魚謙心頭掠過一絲感動。他粗略翻了翻,發現內容基本就是遲海鋒早上跟他說的,他退出這個文件夾打算一會兒再好好看看。

第二個文件夾是第二大隊對此案的分析會報告記錄,這三天第二大隊針對這個案子開了三次會議,足見遲海鋒對此案的重視。第三個文件夾則是二隊後續的調查跟進報告,記載的非常詳細,包括相關物證的張片以及許多村民的筆錄。這些都是魚謙平時經常看的東西,按照正式公文的格式撰寫的清清楚楚。

而最後一個文件夾引起了魚謙的好奇,正常來說前三個文件夾裏的內容基本上已經算涵蓋了案件的所有信息了,為什麽還有一個文件夾?魚謙滑動鼠標點開了這個神秘的文件夾。

這個文件夾裏也是照片,但是畫風突變,不再是之前那些整理好的明顯可以直接歸檔的官方文件,而是大量手寫內容和粗暴散亂的線團。這些魚謙當然也非常熟悉,都是一線刑警摸排走訪的筆錄,和會議時進行推演記錄時用的簡單草稿。魚謙不僅從中認出了遲海鋒的筆跡,還包括大量不同的筆跡。沒想到這些初級的調查資料遲海鋒也為自己巨細無遺的收集了起來,倒是十分附和他的風格。

然而看著看著,魚謙的神情嚴肅起來,也明白了為什麽遲海鋒要把這些也拍照記錄下來。

通常來說,並不是所有的調查記錄都要歸檔的。正式的案件報告隻記錄有效的重要的信息,如果把每一名刑警的所有調查活動都記錄下來,首先沒有精力做那麽多資料的整理和儲存,其次也沒有那個必要。

例如在之前魚謙的幾次案情分析會上,當然也有提出咖啡店值班的小馮是凶手的可能,大家推理一下就過了,根本不可能往會議記錄上詳細記載,最多也就一句話。與此同時如果之前有刑警調查過小馮的購物記錄或者犯罪記錄什麽的,也不會往李曜戰的卷宗中歸檔。

在這第四個文件夾裏,就是這些被剔出去的東西。但是魚謙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些被遲海鋒挑選出來文件顯然十分不是隨便塞進來的,遲海鋒做了細致的挑選和總結,甚至在最後還一篇手寫的像模像樣的分析報告,這勾起了魚謙濃濃的興趣。他不明白為什麽二隊廢了這麽大精力調查完的內容,卻沒有寫進正式的報告裏。

魚謙點起一根煙,放大了那些照片,一張張看了起來。大多數刑警工作時字都寫的十分潦草,初步停留在自己勉強能看懂的水平,這讓他看著十分吃力。雖然知道最後有遲海鋒做的歸納和總結,不過他還是想自己先看一看。相較於那些整理好的官樣文章,魚謙對這些興趣更大,更何況還是被遲海鋒單獨挑出來的,其中必然有什麽問題。

然而看著看著,魚謙不由得變了臉色,慌忙起身走到門口,反手把辦公室的門從裏麵鎖死,又跑到窗前拉緊了窗簾。最後才又坐到了電腦前,從頭翻閱起所有的文件來。

把前麵的正式卷宗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魚謙對整個案子有了一個詳盡的認知之後,直接跳過了後麵會議記錄的文件夾,又把第四個文件夾打開了。魚謙覺得自己的胸膛有一口巨鼓在隆隆的敲響,他明白為什麽這些記錄沒有被寫到正式的報告中,而這些正是他急切需要的。

不止一位村民在回答警方詢問時提到了:“這六個人有可能是受到了神明的召喚。”

雖然前麵卷宗中也提到了一句,兩個村子中似乎有著一個簡陋的邪教組織,但是因為缺乏切實的證據和相關資料,沒有被考慮進去。在教育普及率還比較低的農村,上了歲數的老人們,確實比較熱衷於討論一些鬼靈精怪的事情。可是這些調查卻不同,提到邪教的不都是老人,還有不少中年人,甚至年輕人,這就十分詭異了。

在這些村民的描述中,這個教派信奉的神明遠非中國傳統神話故事中的樣子,更非中國常見幾大宗教的形式。看上去是一個一神教,卻沒有創世救世的橋段。從受訪者的描述中能夠感受到其透露出一股濃濃的功利性,他們口中的所謂神明不僅可以輕易的被祭司通過儀式溝通,並且異常的慷慨大方,對於向信徒散播福音這種事毫不吝嗇。

而這個神散播福音的方式也很特別,竟然是讓信徒獲得超越凡人的能力。

這種聽起來極像六七十年代火遍大江南北氣功騙局的宗教,時至今日在偏遠的村落中也很有影響力。隻是魚謙沒想到在臨近城市的村子竟然也會獲得市場,而之所以能夠獲得男女老少的一致認同卻是因為不少村民親眼所見教派中祭司表演神跡的場景。

鑒於這個教派並沒有強製性的宣傳和斂財,亦沒有做出什麽違法的舉動,在調查總結中不少刑警都將這個村民口中描述的教派歸進了一個打著宗教幌子,進行表演的民間雜耍團體。而神明的召喚更是無稽之談。

從調查記錄來看,兩個村子裏究竟有沒有人真的偷偷信奉這個教派,村民們也說法不一。有的認為有但是很少,有人認為並不少,甚至失蹤的六人就是忠誠的信徒,當然也有人表示根本就是大家的臆想。

那些聲稱見過這個教派表演的村民也說的模棱兩可,含含糊糊,多是據說和有人看到過。說不出什麽具體的事跡和精確的時間,更有甚者內容自相矛盾不值得詳細推敲。這也是為什麽最後關於邪教這一看法被剔除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別人看到了這些亂成糨糊一般的記錄,也許也會當成無效信息略過,但是這些信息中的兩點卻能深深觸動少數幾個人的神經,魚謙是一個,而恰巧遲海鋒也是其中一個。

這些村民對這個教派相關信息描述的雖然十分散亂和缺乏邏輯,但是有兩點要麽沒有說到,但凡說到的口徑都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這個教派的組織者是誰,不過教派裏有一個穿黑色大衣的光頭似乎是組織者。”

要知道在氣候炎熱的S市及其周邊,一年能穿住大衣的月份相當的少,而能留下這麽一個統一的印象,當然是因為其著裝不合季節到了極處,所以才會給見到過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在十年前調查魚瑤案子時,遲海鋒自然也出過不少力,他當然也知道那個魚謙的妻子雲染加入的教派。當時他們傾力調查最終也隻調查到了一個信息—教派的高層有一個總穿著黑大衣的光頭。

遲海鋒不知道的是,這個神秘黑衣人不僅在魚瑤案中出現了。這幾日幾乎貫穿了魚謙每一次調查的線索中,馬雯案,李曜戰案。他就像一朵詭譎難測的黑雲,悄悄的行過每一場悲劇的天空,留下了無數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又在後續的調查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乎在看到“黑大衣”“光頭”這兩個形容詞的一刹那,魚謙就像被閃電擊中一般跳了起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起身把門鎖上,把窗遮住。他下意識的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戰栗。仿佛這個詭譎的黑衣人會穿越時間與空間的阻隔,窺探到他的一切。

“又是你,還是你,總是你!”

魚謙的內心之中掀起驚濤駭浪,他明白了遲海鋒將這些記錄單獨整理出來的原因。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這個黑衣人是這個組織的領頭者,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個黑衣人和六名村民的失蹤有任何直接的,間接的關係。甚至,他也完全找不到任何能夠證明穆托納,妻子雲染,李曜戰,咖啡店小馮以及村民口中的黑衣男子是同一人的,一絲一毫的證據。

可是魚謙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咆哮“他們是一個人!他們就是一個人!他們一定是一個人!”

法律並沒有規定氣溫超過二十度就不能穿大衣,他也不能因為一個人隻要剃著光頭穿著黑色大衣就一口咬定他和這些案子有關聯。魚謙之所以這麽判斷完全是來自於內心中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就像你想將一根木棍嚴絲合縫的插進牆上一個圓洞那般突如其來的悸動。

雖然你找不出將這根木棍插進牆上洞中的理由和需要,但是當把這根木棍遞到你的手中,你就會毫不猶豫的將它插進去,形成一個違和卻又合理的奇秒場景。

魚謙揉了揉自己疲倦的雙眼,迅速把文件都拷貝到了自己的硬盤中。他決定先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再以飽滿的狀態翻看這堆記錄。

當看著拷貝的進度條慢慢走到了盡頭之後,魚謙盯著屏幕惡狠狠的說道

“太好了,看來我們的緣分還沒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