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大榕村(一)

大榕村。這是佛坪縣最接近長安的位置。跨過一條山脊就是省會長安。而根據江憲他們推斷的大榕樹,就在距離村子兩公裏的地方。

這條橫斷興元長安兩大市區的山脈,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嶺。而佛坪縣大榕村的秦嶺山脈,則是海拔最高的一座,當地人叫做朝天門。

9月夏末的涇南地區,山野被染做層巒疊嶂的綠色。嫩綠,新綠,深綠,墨綠……層層樹葉渲染出各種不同的顏色。形成天然的漸變錦緞。再加上其中點綴的朵朵野花,豐茂的果實。讓這一幅大自然勾勒的圖畫美不勝收。

從佛坪縣下車,驅車開往大榕村,還有幾十公裏山路。崎嶇陡峭。根本不是公路可以描述的,是真正的黃土路。攀爬在秦嶺各大支脈之間,但見一山跌落一山又起,五彩繽紛的自然色彩充盈天地,讓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種山隨平野盡,蒼山夾亂流的感慨。

“噢噢噢——!”前方的車隊中,已經響起了人扯著嗓子豪邁高呼的聲音。不時有手機伸出車窗,哢嚓一聲拍下沿途美景。隨著越來越進入無人開發區,自然的畫筆越來越鬼斧神工。山若龍背起伏,花草似彩墨潑畫,溪水如銀龍伏地。天高地遠,心隨風飛。

“你沒告訴他們這一行是去幹什麽?”中間的車上,江憲一邊看著地圖,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道。

話音未落,車猛然一震。所有人都離座椅一寸,隨後重重砸下來。不過也沒人哀嚎,畢竟,這一路上已經習慣了。

“一群新兵蛋、子。”楚子義就在他身旁,閉目養神:“麵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或者古代先人智慧。少不得要用命去填。他們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好。畢竟……無知才能無畏嘛。”

就在此刻,車終於停了下來。江憲合上地圖,就在前方,已然出現了一個偏僻至極的村莊。黃土堆砌的房屋三三兩兩,數下來不會超過十座。入村的土路上,早已有人等在了那裏。

是馬局長。

看到江憲跳下車,馬局長三步兩步走了上去。連忙握住江憲的手:“辛苦了,怎麽樣?有信心嗎?”

“信心當然有。”江憲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成不成,還得試一試。這已經是我最短時間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縣裏怎麽樣?”

提到縣裏,馬局長就苦笑了一聲:“你是不知道……二敢子的婆姨還有他幾個哥哥弟弟,就差沒圍了縣政府。咱們還得包吃包住……本來縣長橫豎看我不順眼,正準備趁機擼我一把。結果……”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車隊,低聲道:“你這次找的人,能量不小啊。”

江憲抬眉:“怎麽說?”

“縣裏本來勒令我立刻繼續尋找,結果一個燕京的電話打過來,再沒提起過這事。”

江憲了然的點了點頭。神州說所有難處他們解決,確實不是笑話。

“放心回去吧,馬叔。再不回去,這裏可沒地方住。一有消息,我就立刻通知你。”

馬局長忐忑的離開了。江憲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與世隔絕的村子,看著隊伍裏的人一箱一箱搬運裝備,搭建鋼絲床。他信步繞著村子走了一圈。

村子不大,占地大約三四百米。綠樹成蔭,村旁溪水潺潺,村中一口幹枯的古井。若不是有事在身,這裏確實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但是……越走,江憲的步伐越慢。

他猛然回過頭,看向數十米外的房屋。再轉頭看了看自己麵前不遠處的另一間房屋,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他麵前三米,就是一戶農家的籬笆圍牆。沒有狗,也沒有任何動物。大門緊閉,貼著已經褪色的年畫。甚至……就連窗戶都死死關了起來。上麵貼著一層白紙。

他徑直走了上去。

籬笆沒有關,他走到大門前輕輕試了試,大門已經從裏麵落下了門閘。他輕輕敲了敲門,沉聲道:“有人嗎?”

沒有回應。

“請問有人嗎?”他用力敲下,連續十幾秒。隨後,立刻貼在大門上,仔細聽了起來。

仍然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狗叫,沒有人聲。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種……嗬、嗬的詭異聲音。

很粗重。

仿佛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即將死去,在進行著最後的掙紮。聲音越來越大,仿佛牛喘。十幾秒後,聲音和他……隻有一門之隔!

呼哧……呼哧……宛若死神的吹起聲響起耳側。寂靜得過分的村莊,豔陽的午後,這個聲音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平靜,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我們是外鄉來的。”江憲一邊說,一邊朝著門縫中移過去:“想找朋友打聽一些事情……”

下一秒,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隨後,觸電一樣朝後方猛退了數米!

他看到了……

他看的清清楚楚……就在門縫中,一隻布滿血絲的昏黃眼睛,正居高臨下地死死盯著他!

很高……非常高,恐怕有兩米,在漆黑的門縫中,就像俯瞰大地的死神之眼。而不多的光線投入,讓他看到……一縷縷雪白的頭發,正披散在對方臉上!那隻能看到一絲的嘴,全是參差不齊的黃色牙齒,上麵布滿血絲!

這還是人?

那一瞬間,江憲的心髒都停跳了一拍。反應過來之後,就是退開數米的舉動。他死死盯著門縫,全身都戒備了起來,仍然沉聲問道:“需要幫你叫醫生嗎?”

哐當!!話音未落,門後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麽東西砸在了上麵,隨後滾落地麵。接著,是瘋狂的錘擊聲!

“嗬……嗬嗬……嗬嗬嗬!!”粗重而恐怖的喘息聲絲毫不停,砸的整個門框上灰塵都在瘋狂落下。如同裏麵住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隻野獸!

咚咚咚!!就在連續錘了兩分鍾後,聲音終於微弱了下去。

緊接著,是一種……令人心中發毛的“沙沙”聲。

很輕,混雜在夏風吹動樹林的聲音中。卻像一下下撓在人的皮膚上,冒起層層雞皮。

“死……”一個顫抖的聲音,扭曲地從門後輕輕響起:“你們……要……死……”

“這裏的人……都……要死……要死……”

江憲靜靜看了五分鍾,轉身離去。

一邊走,他一邊撥通了電話:“老馬,大榕村平時是怎麽生活的?”

“啊?”馬局長正在車上,聽到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本能地說道:“有扶貧基金。偶爾他們會托人出來賣點牛羊什麽的……”

不等他說完,江憲立刻打斷了他:“你們有誰看過大榕村村民的模樣?”

“可能有……吧?”馬局長也不確定地說道:“小江,大榕村地理很複雜。他既不屬於興元市又不屬於長安市,剛好在兩者交界中央。說它是村都誇大了它。村幹部名不正言不順,平時也根本不來這裏。我想想……上一次來大榕村的是……哎……對了!”

他猛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

“四年前,我剛當局長的時候。有個扶貧大學生來過。是給悶倒牛等幾個村裏當老師。你也知道,這幾個村距離縣城太遠了,大概有三四個吧……我們特意還在青山村六組給他劃了一塊地。結果你猜怎麽著?”

“馬叔。”江憲翻了個白眼:“現在不是賣關子的時候。這個村子……恐怕有問題。”

馬局長輕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是這樣。當時所有村子都報名了。但就這個大榕村沒有報名。”

“然後,這位支教直接來了大榕村。他本意是想給村民普及一下知識的重要。結果……”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他瘋了。”

“瘋了?”江憲皺眉道。

“是。”馬局長聲音有些沉重:“支教的人少,每一位支教老師都很珍貴。所以,我們當初是借了他一輛車,讓他來大榕村。當時司機沒有下車。據說,這位支教是一家一家去敲門……”

“等等。”江憲再次打斷:“敲門,也就是說,大榕村的村民仍然沒有出現?”

馬局長也感覺不對了,車裏,他終於坐直了身子,凝重道:“沒錯……好像……好像十幾年來,不……幾十年來,都沒人見過他們!因為地勢特殊,誰都不想背起這個村子的小康任務。但是……他們也從來不和縣裏鎮裏溝通!”

“是了,他們就連賣菜,賣牛羊,都是請人托來的!從不趕集!難怪啊……難怪你當時說,航拍的時候這裏有個村子,我還沒想起來。縣政府問遍了都說沒有,直到找縣誌才想起了這個大榕村。”

江憲點了點頭:“接著說,那位支教怎麽瘋的?”

馬局長回憶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沉聲道:“也沒怎麽瘋。從大榕村出來,就有些神神道道的。但當時他什麽話都沒說,就隻是直勾勾地看著窗外。直到回到縣城,當夜才忽然發瘋了。”

“我記得,資料上是寫,他一邊撕自己的衣服,一邊尖叫著說‘仙人撫頂’什麽‘長生’,滿縣委亂跑。第二天醫生來,就說他已經瘋了。”

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這兩句話閃電一樣在江憲腦海中閃過。他閉上眼睛,長長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掛上了電話,沉思了起來。而他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村子中央。就在這時,肩膀輕輕被人拍了拍。

“江掌門。”紅四娘就站在他身後,對方走路根本聽不到一點聲音,如同一根羽毛在地上飄。

他輕輕捏著自己塗著朱紅指甲油的指尖,柔媚一笑:“這個村子,有點意思啊?”

“是很有意思。”江憲抬頭看向稀稀拉拉的土屋:“你們也有發現?”

紅四娘嘴角一勾:“人家又不是瞎子,招子亮堂著呢。走?小八和小淩在那邊等著我們。”

江憲嘴歪了歪,所以,小八和小玲又是什麽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