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謝藥師

“民濟堂。”陳詢輕輕念著店門口的牌匾,這座藥店的布置倒是古色古香,紅衫木雕砌的花紋線條流暢,牌匾上的大字蒼勁有力,屋中人來人往,盡皆身著古袍,像是恍惚間便一步走回了數百年前。

他倒是聽過民濟堂的大名,b市藥店成百上千,規模超過民濟堂的數不勝數,但論起聲名,卻依舊是以這民濟堂為牛耳。

究其原因,便在於民濟堂的主人,乃是一位藥道宗師。

b市能稱得上藥師的數不勝數,但能稱為藥道宗師的,卻隻有寥寥幾人而已,而且要麽隱居避世,要麽被一些大人物奉為座上賓,隻有這民濟堂的主人最不避諱,藥物價格以他藥道宗師的身份來說,也算不上誇張。

被民濟堂這樣的龐然大物騙,倒也情有可原,不過……堂堂一位藥道宗師,真的會騙這點錢嗎?

陳詢遲疑間,化學老師已是飛快走進民濟堂,陳詢見狀連忙跟上,從內而外打量一番。

民濟堂的藥師共有二十餘位,盡皆身著古袍,有老有少,但神情大多很是古板,正在閉目休憩,偶爾順著陳詢目光望來,與之對視一眼,但隻是片刻便再度閉上眼簾,打了個哈欠。

陳詢抬頭挨個看去,目光最後落在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身上,微微一頓。

這花白胡子的老人坐在最中間,翹著二郎腿,輕輕抿上一口茶,對上陳詢的目光,倒並未像其餘人那般挪開,而是朝著他微微一笑。

陳詢心頭一震,隱約覺得這老人不凡,思索間忽然聽到一個平靜聲音在民濟堂深處響起,“周齊山?又是來找謝藥師的吧。”

周齊山正是化學老師的名字,他聽後頓時麵露大喜之色,急匆匆拉著陳詢的手走進內室。

陳詢微微遲疑,抬頭看了一眼其他人的反應,並未從這群藥師的神情中看到絲毫異樣,於是信步走入內堂,一片雕欄玉砌中,隻見一位身著侍衛衣袍的藥童冷冷拂袖道:“快點吧,謝藥師已經久等了。”

周齊山連忙賠笑,兩人在藥童的帶領下繞了一大圈,終於抵達了一座幽深房屋。

民濟堂規模極大,綿延數百米,而這幽深房屋卻位於這數百米的最深處,房門緊閉,漆黑的窗戶中響起徐徐的風聲。

侍衛推門而入,卻見一位身著黑袍的老人在屋中盤膝而坐,察覺陳詢兩人到來,眼簾隻是掀開片刻後又閉上,口中淡淡道:“周齊山,你來了。”

“謝藥師。”周齊山恭敬應了一聲,瞧見陳詢依舊在發呆,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晚輩陳詢,見過謝藥師。”陳詢這才反應過來,恭敬道。

“陳詢?”謝藥師緩緩睜開了雙目,看見陳詢慢半拍的呐呐模樣,頓時露出一抹掩飾極深的嗤笑與驚喜,淡淡打量他一眼,“覺醒者?”

陳詢搖了搖頭。

謝藥師頓時微微皺眉,又道:“伸出手掌。”

陳詢連忙照做,那謝藥師目光肅穆起來,端詳半晌之後,忽然霍然起身,鄭重問道:“今年多大?”

“十……十六歲。”陳詢像是被謝藥師的模樣嚇了一大跳,遲疑半晌才驚疑不定地回答。

“十六歲麽?”謝藥師站起身來,喃喃一聲,目中光芒不定:“如果隻有十六歲,老夫倒可以勉強助你一次。”

陳詢聽後先是愕然,接著露出一抹狂喜之色,周齊山也是大喜過望,連忙躬身道謝。

“不必謝我。”謝藥師微笑著搖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雖有幫助覺醒的古方,但把握也隻有七成而已,能否抓住這次機會魚躍龍門,還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藥童何在?”謝藥師淡淡道。

方才帶來陳詢二人入內的藥童再度迎上前來,謝藥師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去取神農草三株,八方果一顆,上品移山參兩株,磨成粉末。”

“等等。”周齊山遲疑片刻,伸手將他攔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訕笑道,“謝藥師,不知這藥的價錢……”

“放心吧,這些都隻是最普通的草藥,我有分寸。”他皺眉掃了周齊山一眼,淡淡道,“難道以我的身份,還會故意誆騙你們不成?”

周齊山連忙賠笑:“謝藥師說笑了。”

片刻之後,店員提了一袋粉末歸來,含笑交給陳詢,袋中各色粉末混雜在一起,攪拌均勻,陳詢平靜看著,露出一抹笑意。

周齊山掏出錢包,裏麵大多是零錢,十塊、二十、還有好幾張皺巴巴的五塊,他的工資本就不高,每天購買各種藥材便需花去大半,抬頭看一眼,那店員笑嘻嘻的舉起手,伸出五根手指。

周齊山心頭有些肉痛,但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將錢包翻了個底朝天,終於找齊了五百塊,揉了揉錢上的褶皺,包得整整齊齊。

那店員將錢收起,卻是搖頭道:“不是五百。”

“五千?”周齊山睜大了雙目,感覺呼吸有些急促。

“五萬。”店員的五根手指在周齊山麵前晃了晃,笑道。

周齊山腦海頓時一陣眩暈,差點便要摔倒在地,他扶著桌子喘了口氣,勉強笑道:“謝藥師,你不是說這些都是最普通的……”

“的確是最普通的啊。”謝藥師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用來覺醒的藥材,就算再普通又能便宜到哪去?”

他掃了陳詢一眼,目中閃過一抹鄙夷之色:“這還是我看你們穿得寒酸才收的賠本價,不信你上網查查,神農果八方草一克得多少錢?年輕人,錢財雖然重要,但與覺醒相比,孰輕孰重,你應該分得清才是。”

“呸,真是狗咬呂洞賓。”瞧見周齊山神色依舊惶恐,謝藥師狠狠吐了一口口水,那店員見狀連忙幫他撫摸後背,口中道:“謝老消消氣,消消氣,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周齊山神色慌亂,回頭看了陳詢一眼,卻見他正盯著袋中的藥材,目不轉睛。

他以為陳詢這是慌了手腳,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做寬慰,口中重複道:“別急,一切有我,一切有我。”

他轉過頭來,臉色有些灰敗,強行賠笑道:“謝藥師……你看這藥我們不要了成嗎?”

“不要?都磨成粉了,你說不要就不要?”謝藥師冷笑一聲,“你這再不給錢,我可就不客氣了,你真當我民濟堂的藥師好欺負不成?”

店員聽了這話,忽然無聲地嗤笑一聲,心頭暗道這“謝藥師”的騙術倒是越來越精湛了。

這時候,便輪到他上去假裝好人,讓這兩人交點錢了事,這種事他們做得多了,自然也便熟稔起來,一些被騙的人走後,非但不會憎恨,心頭還要對他感激涕零。

他看了周齊山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側目不轉睛的陳詢,忍不住地搖了搖頭,升起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

剛欲開口,忽然漫天粉末飛舞,陳詢手中裝藥的口袋脫手而出,灑得他與謝藥師滿臉藥渣。

粉末落在眼睛裏,讓他雙目火辣辣的疼,謝藥師勃然大怒,再難以保持半點高人風範,指著陳詢破口大罵。

周齊山也微微一驚,心頭暗道不好,若這幾株藥材磨成的粉末還在,賠錢說些好話倒還可以了解此事,可陳詢如此一來,便等於將兩人推到了懸崖邊上。

他皺了皺眉,剛欲賠禮道歉,陳詢忽然舔了舔僅剩的粉末,露出一抹笑容。

“移山參微苦,神農草辛辣,可你這粉末,為何會是甜味?”陳詢在屋中來回渡步,目中平靜,閃爍著精光。

謝藥師愣了愣,口中的喝罵聲頓住,半晌後才冷哼道:“你這小子懂什麽?這是我謝家的古方,自然還需添加許多引藥,味道當然會有所變化。”

“原來如此。”陳詢目光依舊平靜,搖頭笑道,“八方果呈褐色,為何你這粉末中卻隻有白青兩色?”

謝藥師微微一怔,略帶詫異地看了陳詢一眼,沒有想到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子會對草藥了解得如此清楚。

神農草與移山參也便罷了,八方果可是隻有真正的老藥師才見過的珍奇草藥,便是他自己也隻聽一個老人說起過而已。

他額頭溢出點點冷汗,冷哼一聲道:“八方果已經融在了神農草和移山參中,自然找不到褐色。”

“是嗎?”陳詢盯著他,目光中蘊含著一股不像是少年人的壓迫力。

他看著謝藥師的目光從鎮定變得慌亂,看著他的額頭溢出點點冷汗,然後忽然笑了:“我騙你的。”

“八方果,是黑色的。”陳詢目光咄咄逼人,“你根本未曾見過八方果,又如何能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