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沒有碰麵的交集

第七章 沒有碰麵的交集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沿著長安城橫平豎直的街道疾馳著,馬車的簾幕因為速度過快被掀起一角,露出裏麵的景致:

祝良武不知道第多少次問祝蘭台:“小妹,你一定要跟去嗎?生意場上帶的女人不是那些歌舞助興的妓女,就是那些隨從伺候的丫鬟,你跟我去談生意,算哪門子話?”

祝蘭台伸手挑開馬車一側的竹簾,探首朝外麵看著,隻當是沒有聽見祝良武的話。?。

長安城作為李唐帝都,果然其繁華不是別處可以比擬的!切割整齊的街道橫平豎直地通向四麵八方,街市兩旁商鋪林立,有些一整條街的商鋪都打著同樣的旗幟,比如“範記糧行”“王記藥鋪”之類的。

街道上車馬往來,熱鬧非凡。各種身份的人在車水馬龍之中或招搖而過,或默默地獨行,有商賈居民、達官貴人,有兵士雜役、佛道僧尼,間或還會看見一些外國的商人和一些邊疆少數民族人夾雜其間,操著各異的腔調,熱鬧著,喧嘩著。

祝蘭台見此,不勝唏噓。

雖然祝蘭台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但是她未出閣前很少離開家門,活動的範圍也隻是在祝宅周圍的幾個街巷而已;出嫁為呂家婦之後,因為年紀尚幼,在婆母跟前仔細地學了幾年的針織女紅,極少外出,待到及笄與圓房之後,更是甚少出家門。

長了這麽大,祝蘭台對於做生意的概念隻是有一片店,守著一個攤位,或是挑著一個貨郎擔走街串巷的,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做生意可以是走南闖北,一下子包下一整條街的鋪麵!

整座長安城像極了盧照鄰詩裏寫的那樣: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銜寶蓋承朝日,凰吐流蘇帶晚霞。百丈遊絲爭繞樹,一群嬌尾共啼花。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台萬種色。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凰翼。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

手裏的帕子越絞越緊,幾乎擰成了一股細繩兒,祝蘭台心裏像是裝了一隻小鼓,撲通撲通地一刻不停地敲打著。

“小妹?小妹!”祝良武見自己說了半天,祝蘭台依舊是凝神看著窗外,沒有任何的回應,不由地急了,大聲喊道。

被祝良武放大的嗓門兒驚醒,祝蘭台用手撫著心口,等到心情平靜一些,才開口問:“什麽事?”

“我問,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我?!”對於祝蘭台對自己的無視,祝良武十分不滿,他對自己的這個小妹一直都抱著矛盾的態度,不想遷就她卻不得不為了她背後的呂家而遷就。

“我說了,你對於鳳家一點都不了解,若是貿然提出結交的話,隻怕會讓人家輕視。”祝蘭台一臉平靜地說。

“可你又對鳳家了解多少?”祝良武嗤笑道:“你一個姑娘家的,不論是在家還是嫁到呂家,都沒沾過生意上的事,又怎麽了解鳳家?”

“可是,我了解蠶桑一事,對於以經營絲綢為主的鳳家來說,這是最重要!”祝蘭台斜睨祝良武一眼,眼角藏著諷刺,問:“大哥,你對於此,又了解多少?”

祝良武被祝蘭台說得沒有麵子,又不敢隨便開罪她,隻好憤然轉頭看向馬車外。

祝蘭台幽幽地歎了口氣,其實今天她非要跟來的最大目的,不是要借由蠶桑知識巴結鳳家,而是想走出來看一看,看當了十六年米蟲的自己,如果沒有了娘家和夫家的庇佑,能不能生存下去。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任馬車載著疾馳過明德門奔向外郭城外那片桑園。

到了桑園大門,祝良武先一步跳下馬車,也不管還在馬車上的祝蘭台,就氣衝衝地跟著桑園的一個小雜役進去找管事的了。祝蘭台跟著來的理由讓祝良武大受打擊,他可以接受呂家的饋贈,卻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對自己的生意指手畫腳。

女人!哼,不過是用來帶孩子、洗衣做飯而已!祝良武如是想。

祝蘭台跳下馬車,隻來得看見桑園大門上掛著的那塊“姑蘇桑園”,就趕緊提起裙擺,快步跟上已經走到抄手遊廊裏的祝良武。

祝蘭台剛剛離開,一輛綴著五彩流蘇的華貴馬車停在桑園門口,三匹高頭大馬器宇軒昂地抬頭嘶鳴,應和著馬車四角掛的鈴鐺的清脆聲,倒有些特別的韻律。

一個小廝趕緊上前,將一塊寬厚的長木板一頭搭在馬車上,一頭抵在地上,然後跟另一個小廝,一人一邊,緊緊地將木板扶穩了。

斑竹製作的竹簾子被挑開,一張豐神俊朗的臉龐探出來,劍眉上揚,星目璀璨,刀刻一般的五官陽剛而不顯得粗糙。有烏黑的發絲垂下,映在小麥色的肌膚上,將男子那飛揚的神采約略掩飾住一些,顯得溫文爾雅。

兩個小廝恭敬地垂首行禮道:“見過主子。”

男子微微點頭,正準備下馬車,就發現旁邊還有一輛不起眼的獨馬馬車停在那裏。止住下車的趨勢,男人開口問:“有誰來了嗎?”

聲音充滿著磁性,溫和而不失威嚴,朗潤中帶一點低沉,還有一點點不仔細聽就聽出來的喑啞,說話的時候,菱唇裏吐出的字節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聽的人的內心,充滿了蠱惑……

其中一個小廝恭敬地答道:“是長安城東貨郎巷祝家兄妹。”

“兄妹?”男子眉梢挑起。

“是。”小廝答道,“不過看祝家大哥的樣子,似乎是不想讓他妹妹跟著。”

“哦?”男子眉梢挑得更高,被勾起了一絲興致,但是目前,他可沒有時間,也沒有閑心管自己的興致。

“他們來幹什麽?”男子聽說有人來訪,便一邊吩咐小廝將木板收起來,一邊問。

“聽說是為了他們年前定的桑樹被抽調給事。”一個小廝抱著木板離開,一個小廝垂手立在馬車前回答。

“那件事,管事的不是說解決了嗎?”男子蹙眉,心底有些責怪管事的辦事不利。

“原本祝家大哥是被迫同意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又來了,還帶著自己的妹妹……”小廝解釋道。

男子一聽,敏感地抓住了小廝話裏的意思,難道說祝家再次找上門來,跟祝家的小妹有莫大的關係?真是越來越有趣了,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有機會自己一定要見見這個祝家小妹!

男子眉梢高挑入鬢,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既然管事的有事,咱們先回去。”男子吩咐馬車夫道,又回頭對小廝說:“記得告訴管事的,這件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除非他不想在這裏幹了!”

小廝唯唯諾諾,連聲答應。

駟馬嘶鳴,矯健的馬蹄揚起,迅速而平穩地調轉方向,帶著馬車上的搖鈴,一路踏出一騎煙塵,滾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