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進退兩難(一)

想起自己今天遭遇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祝蘭台哀歎,自己到底是卷入了一個怎樣的家庭啊,在兒子大婚當天翹家的父母,崇拜哥哥到變態地步的妹妹,一群看熱鬧的賓客,還有悄無聲息地闖入洞房的黑衣人?

幸而經曆過死而複生並且得到一座神奇的藏書寶庫的事之後,祝蘭台的心髒堅強了很多,再加上之前在洛陽邊陲的小樹林帶著衛英死裏逃生的拚搏,祝蘭台不過是震驚了一會,就兀自將渾身厚重的喜服脫掉,關上門,吹了燈,躺到床上睡覺。

既來之,則安之。怎麽說嫁給擁有“奇特”家庭的鳳崇,都比被自己那對無良兄嫂賣給王員外做第十八房侍妾的好。祝蘭台心底這樣勸慰著自己。

也許是太累了,祝蘭台竟然很快入睡,一夜酣眠。

直到外麵的敲門聲不知道是第幾次響起,才將祝蘭台從夢中喚醒。

祝蘭台睜開眼,看著頭頂花色繁複的華麗帳子,一時沒有晃過神來,直到外麵響起了丫鬟的詢問聲,她這才驀然想起,自己已經出嫁了,這裏是鳳府而不是常宅。

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祝蘭台渾身一個激靈,利索地從床上爬起來,腳上一邊蹬鞋,手上一邊穿衣服,生怕晚了,要被公婆責罵沒有規矩。

或許是祝蘭台起床的動靜傳到了外麵,早已在門口候著的丫鬟出聲詢問道:“主母起床了嗎?”

祝蘭台愣了一下,才想起這聲主母應該是稱呼自己,右手下意識地撫上脖子,半晌,祝蘭台才開口道:“嗯,進來吧。”突然又想起來門是被自己昨晚上從裏麵拴住的,祝蘭台便快步趨向門口,準備開門。

誰知,還沒等祝蘭台到門口,外麵候著的丫鬟就輕巧地推開了門,看得祝蘭台一愣一愣的。

“主公早上的時候回來過,看主母還在熟睡,便讓我們稍後再來。”領頭的丫鬟大約十歲的樣子,生的一副白淨的皮膚,還有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像是會說話一般。

“哦。”祝蘭台淡淡地應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身為主母,自己該做什麽。

那丫鬟見狀,便微笑著自我介紹:“我叫春屏,是主公撥來伺候主母的大丫鬟,伺候主母起居等一應事務。”說完,春屏又將跟來的兩個小一些的丫鬟介紹給祝蘭台:“這兩個分別是來喜和來福,是主公前些日子剛買來伺候主母的。”

來喜和來福對著祝蘭台行了禮,一臉恭謹又畏懼地說:“見過主母。”到底是剛買來的丫鬟,不清楚府上的情況,做什麽都小心翼翼的。

祝蘭台點點頭,一心想要趕緊妝扮好去給翁姑請安,倒也沒有多跟三個丫鬟說什麽。見來喜托著一套衣物,知道是給自己送來的新衣,祝蘭台便自己伸手拿過來就要往身上穿。

誰知來喜一臉的誠惶誠恐,一邊慌張地扯著新衣,一邊要幫忙往祝蘭台身上套,自然是越幫越忙。

祝蘭台眼見著日頭升的老高了,估計早就過了請安的時間,心裏越發的急了,見來喜手忙腳亂地越幫越忙,祝蘭台急道:“我自己來就行,兩個人反而越弄越亂。”

祝蘭台說這話原本沒有責怪來喜的意思,誰知來喜竟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小聲地哭泣求饒道:“求主母寬恕,求主母寬恕……”直把額頭撞得噔噔作響。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祝蘭台趕緊解釋道,一邊伸手扶起來喜,下意識地就解釋道:“隻是這時間晚了,我趕著去給翁姑請安,你這樣幫我,隻會越幫越忙。”

一心拉著來喜解釋的祝蘭台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春屏在聽她說起給翁姑請安的事時,麵色尷尬而充滿同情。

來喜和來福聽祝蘭台如此說也是一怔,那估計才十四五歲的來福是個直性子,一聽祝蘭台這麽說,口一張就說:“可是大爺跟夫人都不在府上啊?”

來福這話一說,頓時屋子裏由先前的混亂急劇地轉成寂靜。

祝蘭台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真是睡糊塗了,昨日大婚的時候就沒有公婆參加,今日還要去請什麽安。心底說不難過是假的,不過祝蘭台更明白,自己嫁給鳳崇隻是形勢所逼無可奈何之下的權宜之計,不管鳳崇娶自己的目的是什麽,這樣沒有長輩在家時刻地耳提麵命,對於自己來說是個不錯的環境。

“哦,我倒是睡糊塗了。”祝蘭台微微一笑,然後在梳妝鏡前坐下,從鏡子裏看到來福手上的頭飾和配飾,又道:“我自己會梳洗,你們不用特地地都來伺候。”

見祝蘭台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春屏等人都有些訝異,畢竟大婚當日公婆公然離家,這對兒媳婦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可是祝蘭台竟然像是絲毫不在意一樣。

“我們都是被主公派來伺候主母,要是主母不需要我們,那我們也就沒什麽用處了。”春屏微笑著說,一邊將來福手上捧著的配飾放在梳妝鏡前。

祝蘭台本來在梳理長發的手一頓,繼而莞爾:“誰說你們沒用。這屋裏的陳設我第一次見,不知道你們主公的習慣,以後就有你們來整理。還有,我初來乍到,對於府上的規矩、布局什麽的都不了解,少不得要你們幫忙。”

來喜和來福聽聞祝蘭台這麽說,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們是為了家裏的生計才甘願被賣為奴的,要真的被趕出去,那日子可就沒法活了。

春屏卻是眉頭微蹙,她不明白,為什麽祝蘭台都嫁過來了,話裏話來還是身為局外人的疏離,什麽“你們主公”“你們府上”的,分外生分。

不過,春屏到底是從小在鳳府長大,知道身為一個下人哪些該過問,哪些不該問,當下也沒有表現出心內的疑慮,隻是將麵上重新掛上微笑,一邊吩咐來喜和來福做事,一邊將祝蘭台需要的東西遞到她麵前。

祝蘭台嫁過來之前,就被祝文怡惡補了一些關於富貴之家應有的妝扮和禮數,因此將梳理好的頭發梳成寶髻,髻上攢了幾多珠花,又斜插一支雕刻著蘭花花瓣的碧玉簪,剩下的花樣繁複的玳瑁、金步搖什麽的都直接略去了。

春屏將淨麵的水端到祝蘭台麵前,待祝蘭台淨麵後又遞上毛巾,然後又靜靜地端著東西離去。

祝蘭台想了想,還是沒有動那些脂粉,隻是略微塗了口脂,又在額間描了個梅花花鈿,就準備起身穿衣服。

春屏見祝蘭台妝扮得過於素雅,想著或許一會鳳崇會帶她見府上的下人,未免有點不夠莊重,便開口道:“還是塗上一點胭脂吧,還有……”

誰知春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鳳九儀一臉高傲地踏了進來,一臉的不屑和嘲諷:“怎麽,是昨夜承歡過度,今早才起的這麽晚嗎?”不待祝蘭台回答,鳳九儀就看也沒看她的繼續譏諷道:“幸好爹娘明智,早早地自己出門,眼不見為淨不然見娶到了你這樣一個憊懶的兒媳婦,爹娘非氣得吐血不行”

祝蘭台眉頭緊皺,她倒是不介意鳳九儀對自己惡劣的態度,畢竟鳳九儀的心裏,鳳崇過於優秀,不是任何一個凡俗女子都能配得上的。隻不過,祝蘭台對於鳳九儀的那句“承歡過度”很是不滿,沒想到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孩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祝蘭台還沒來得及教訓鳳九儀,就見一個小丫鬟拉著衛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那小丫鬟一進來就一臉高傲地站到鳳九儀的身後,一臉不把祝蘭台放在眼裏的意思;倒是衛英,一進門都沒來得及看祝蘭台一眼,就趕緊低頭替鳳九儀賠罪道:“主母,是九小姐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對”鳳九儀截斷衛英的話,嘲弄地說:“本小姐是不輕視你,而是根本蔑視你、無視你搶走我哥哥的壞女人”

衛英一聽大急,急忙抬頭就想替鳳九儀道歉,誰知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雖然衛英因為藥物的原因,麵部不能夠做出任何的表情,但是那淚水裏卻充滿了歡喜對於祝蘭台,衛英心底有一份感激和愧疚,她後來聽黃誌說起過,即便是麵對著無數投射的大刀,祝蘭台都沒有放棄救她而自己逃走,要不是為了救她,祝蘭台或許早就成功脫險了,根本不會失蹤。

“祝姑娘……”衛英眼淚刷刷地往下掉,激動得除了那句“祝姑娘”就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祝蘭台微微一笑,說:“衛英。”

鳳九儀卻對相視而笑的兩人不滿了,走到衛英麵前,拉拉她的袖子說:“衛英,你怎麽會見了這女人這麽激動?你不會是打算幫她吧?那可不行你昨天還幫著我給哥哥灌,割破哥哥的袍子呢還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