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興風作浪
晚上七點多,夜幕降臨,棉紡宿舍的街坊們吃完飯,開始納涼,小孩子在門口玩耍,吳虹在廚房裏小聲收拾碗筷,怕吵到許佳學習。
許佳含著鋼筆,幸福看完甘總親筆簽字的獎狀,疊好放入到抽屜裏,這次再次拿到第一名,他和劉波等前十名可以進入到極地人紡織實驗室實習,進行織造和印染的實踐。
外邊一陣腳步聲響,商報記者陳美娟、攝像和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帶著惋惜、同情和溫和的笑容來到吳虹家中,將平和寧靜的生活打破。
陳記者:“吳虹媽媽,許佳同學。我是商報記者,請問你初三沒畢業就去飛來職專是真的嗎?”
“是啊。”許佳處世未深,沒有見過如此陣勢,下意識回答。
陳記者和其他人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同情和惋惜之聲。
“太可惜了,你曾經是五中的全年級第一,我們到五中采訪過班主任和校長,他們都對你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惋惜,你的前途很遠大,可以正常進入到重點高中,正常進入到清北大學。”
許佳討厭他們的表情和說辭,居高臨下的憐憫仿佛將她置身於一個寵物籠子裏觀賞。他從骨子裏厭惡,極佳的涵養讓她沒有表態。
她保持沉默,吳虹將這行人攔住:“我們好像沒有接受采訪。”
一個中年人笑容可掬遞過一張名片:“吳紅媽媽,我們企業對你的遭遇感到非常痛心,讓一個有遠大理想的孩子不得不念職專。我是周弘,負責菜市場管理,如果不嫌棄的話,菜市場缺一名清潔崗位,一個月330元,如果不嫌棄請務必來我們公司。”
三個臭皮匠製定策略,因為利用輿論發酵,報紙肯定會追蹤報道,必須禁得起老百姓放大鏡下觀察,他們不便出麵,這是錢德光協調的關係戶。
同樣,提供崗位不能和工人身份不匹配,一名大齡下崗紡織女工,提供崗位適當對等,一副現在不景氣,我們盡力了,恰到好處站在道德高地上。
“我現在是裕元廠的一員,還沒下崗。”吳虹冷冷應對。
陳記者使眼色,攝像記者一直在錄製和拍照。
周弘歎息道:“我理解你的想法,確實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希望紡織行業發生這種事。不過已經確定,待崗女工全部下崗,上崗女工繼續裁員30%。消息明天公布,我們也是得知晚了,許佳一個好學生被飛來中專耽誤,甘總一個富豪……唉。”
“這樣吧,如果不喜歡清潔工作、我們經營一家供包子鋪,去當服務員都可以,如果都不滿意,我們可以協調百貨大樓接待的培訓,免費培訓,培訓合格後上崗。”周弘表情動作像極了慰問的領導。
被攝像機完全捕捉到。
“我不需要,我要等裕元親自通知,請回吧。”
“好的,我們理解,我們的崗位會一直為你提供,為了許佳,請好好考慮下吧。”說完,陳美娟拿著紅包塞入許佳的口袋。
“許佳,好好學習。”一臉關切的模樣,她對著拍照角度,一切看起來很完美的拍照。
許佳長,許佳短。
明明在談論我自己,卻沒有問我的想法。
她扔掉紅包,怒道:“我不需要你們的錢,我自己能上學,我是自願去中專。”
這群人笑了,小孩子的自尊心非常強,符合學霸特質,可惜這種呐喊在他們眼裏就是小孩子的自怨自艾。
陳記者富有耐心將紅包撿起來,放在許佳的掌心裏,笑道:“為了自己好好學習。”
“我有獎學金,一萬元,不需要你們的紅包。”
陳記者突然嚴肅,然後又笑道:“我知道,這是我們的心意。”
許佳愣住了,陳記者趁機摸摸她的頭,一群人退潮般離開,仿佛沒有來過,留下是無限傷感的母女。
“媽媽,他們為什麽突然要這樣?”
吳虹沉默,她心亂如麻,無法解釋女兒的問題,她同樣等待待崗的最後結論。
建國後六家濱海市最大的紡織廠,寶成和華新合並後,仍舊保持5家國營企業,他們負責濱海市紡織品配額出口,這次米國砍掉配額的三分之二,簡直是將他們逼上絕路。
這不是賠錢生產的事情,根本沒有訂單。
半年來,各家廠長想到各種辦法自救,無濟於事,市場就這麽大,國外已經無法指望,國內老百姓根本沒法消化。
大家再一次坐在市府國資會議上唉聲歎氣。
除了寶成有極地人的訂單能夠保持穩定,其他四家公司都接到指令,裁員50%,買斷工齡,直接下崗。
“王主任,想想其他辦法吧,至少給員工點活路,都是45歲以上,買斷費至少每人10萬,現在社會上哪裏有企業接收大批量下崗職工。”裕元廠長白小東希望再次得到銀行貸款,“支撐一段時間肯定有變化。”
“你以為我想這麽做?”
王重拍著桌子喊道,他得意之作,是改製小組的一係列改革,引入甘笛的江河資本,寶成和華新合並,濱海市的經濟活力開始展現。
特別301條款砸下來,一個悶棍仿佛讓人無法呼吸,這不是濱海市自己的做法,魔都、東北都得到指令,龐大的份額沒有,誰也救不了,生產賣不出去。
那就一切扼殺在搖籃裏,長痛不如短痛。
“讓甘總那邊接受一些吧。”
“想什麽呢?”王重忍著半年沒聯係甘笛,公私分明,他知道甘笛從來不招聘,唯一一次是將臨時工頂替產能不足,後來釋放產能外包給寶成的劉棟,這次劉棟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他也受到責難,兄弟單位想將他的幾十萬的訂單分出來點,至少緩解一下,錢不在乎多少,讓設備運轉起來,賠錢都行。
硬生生被頂回去。
這種時候劉棟隻能心狠,如果將同情心泛濫,將訂單移除去一部分,他回去的廠長就沒辦法當了。
“甘笛的公司才100多人,你們每家都是近千人的大廠,人家怎麽幫,要下崗的2000人都塞入極地人?”
王重狠狠錘了下桌麵,煙灰缸上的煙蒂被震到地麵,一個個都被出口蒙蔽住雙眼,早就沒有創新動力,這就是實力不足的緣故,怪不得別人。
尤其是甘笛律師周振邦傳遞來的消息,他必須在甘笛采取行動前,將方案壓縮到各個紡織廠。
挨打要立正,“大家按照方針執行吧,如果大家還有心的話,多幫襯點,看看周邊有什麽工作可以找找。”
這種上千人的體量,王重也望塵莫及,好像再做最後的囑托,一時間他的頭發都白了不少。
裕元廠長白小東癱坐在會議室,回去他就要簽發下崗命令,他不僅對不起抽簽的待崗職工,同時還要抽簽一批。
難啊。
秘書急匆匆將一份商報擺到桌案前,重點報道醒目圈定:“紡織女工的血淚,一位母親待崗無業,女兒被迫分流飛來職專。”
市府下令不準評價此事,看來有人想搞擦邊球,王重意識到未來有一片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