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害怕失去

過去的這一個月張竹一直泡在水裏，或者說，漂浮在水裏。平靜的湖麵上，一個人一動不動臥躺，感受清澈水流的離去，吮吸清風的芬芳。

今天的食物是烤魚。壹師父走到湖邊，隨手一抓，將一條肥美的大魚拿在手上，輕輕撫摸，魚兒舒坦地翹一翹尾巴，之後便再沒有動靜。食指滑動，魚肚開出一條口子，清理幹淨內髒，翻開魚身體，抓住某處，用力拉，魚兒全身的骨和刺一並掉出來。放在篝火上烤製，配以香料鹽品，一頓飯便做好了。

壹師父很擅長烤魚，更擅長抓魚。張竹如果想逮到一條，往往需要在水裏撲騰很長時間，可壹師父不同，真的是“隨手一抓”，魚兒從不反抗，讓人嘖嘖稱奇。不單單是抓魚，有時候二人也會吃一些肉，無論是小鹿還是野豬，就像魚一樣，壹師父平靜走過去，撫摸野獸身體，它們慢慢趴下，失去呼吸。“怎麽會這樣？”本該慌忙逃命的動物們為什麽任由宰割，張竹第一次跟著壹師父去打獵時因為這個場景嚇一跳。但很快就適應。

“你為什麽很少睡覺？”烤魚的壹師父突然問道。

“因為我珍惜這個世界，不想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她。”水裏的張竹說。

“我以為你會恨。”

“有一點，但不多。經曆過失去一切後，我現在特別滿足。隻想靜靜體會，其他的，無論你是恩德還是仇怨，全都微不足道。”

壹師父不再說話，吃完烤魚後進山采藥。今天他沒有給張竹準備食物。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張竹肚子餓的咕咕叫。站起身，見天色已晚，壹師父還沒有回來，看來隻能自己做飯。站在湖邊，認真盯著水下，手裏攥著用半截鐵劍綁上木杆做成的“魚叉”。“嗖！”發現到一條魚靠近，張竹用力投擲，魚叉入水，與小魚擦身而過。走進水中拽出魚叉，繼續觀察水下動靜。如此過有半個時辰才勉強插中一條魚。用另一半截鐵劍野蠻刨開魚子，掏出腸胃，魚刺什麽的他不懂怎麽弄，隻能在吃的時候再挑出來。笨拙地生火，開始烤魚。曾經有一次他也學著壹師父往魚上撒香料，可做出的效果很差，難以入口，於是他除了鹽之外不再放其他東西。

細嚼慢咽吃掉烤魚，直接後仰躺在地上，望著星空出神。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等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一早。壹師父還沒有回來。本想著早餐吃魚，可惜魚確實是魚，早餐卻直到中午才吃到。飯後躺在地上繼續發呆。

張竹現在總覺得看不夠這個世界，她是那樣的可愛，那樣的美麗，那樣的吸引人……再次回神，月上東山。壹師父已經離開一天多。吃喝發呆，生活充滿重複，可張竹仍舊不厭其煩。

直到第三天，張竹覺得應該去林中尋找壹師父。帶上吃剩下的半條魚，他離開木屋，走進深林。

綠野仙蹤秀，草鹿鳴呦呦，人煙透不入，喧鬧遠重樓。

森林的靜與湖邊的靜是不同的，它更加深邃。腳底是幾尺厚的落葉，踩上去沒有一點聲音，輕輕柔柔，又安安穩穩。小鳥在林間跳動，嬉戲打鬧，好奇地低頭看著剛剛進入森林的家夥。張竹被歡樂的鳴叫吸引，抬頭追趕，奔跑一段，累得氣喘籲籲，卻由衷的高興。

“嗷~”然而，一聲獸吼打破和諧，鳥兒嚇得“遠走高飛”，張竹驚得摔倒在地。一隻吊睛白額猛虎出現在不遠處，冷森森地盯著他。那是審視獵物的眼神，弱者，都是獵物。

張竹如墜冰窟，害怕的感覺再次出現，並成為導火索讓他想起之前在山穀的經曆。忍著恐懼站起身連滾帶爬，這一刻，他腦子裏再次出現那個念頭：“我又要失去一切了！”

沒有內功修為的人如何能是林中萬獸之王的對手，才不過幾步便被趕上。猛虎撲跳，張竹加速閃避，“刺啦~”小腿被虎爪劃開口子，血水滋滋往外流。腿上的疼痛反而讓人冷靜不少，他全力一蹦，跳上一棵樹，用九牛二虎之力往上爬。幹枯的樹枝鋒利尖銳，張竹爬上樹頂時渾身已經血淋淋的。不過這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上一次比這更慘，而且連逃跑的可能都沒有。死死抱住樹幹，低頭觀察，見老虎隻是圍著大樹，並沒有往上爬。幸好這是虎隻是最普通的“九流野獸”，還不會爬樹，更不會什麽“虎嘯”之類的攻擊，否則就算在樹上也不安全。

可總在樹上也不是辦法，到時候仍舊會渴死餓死。等了幾個時辰，老虎沒有離開的意思，張竹隻能自己離開。森林的樹木很緊湊，樹枝相連，可以借力。他看準一顆最近的，用力一跳，“劈裏啪啦，”雖然成功抱住樹幹，但沒有抓住，沿著樹體往下滑落，差一點點就掉在地上，命喪虎口。此時張竹前胸肚皮已經沒有完整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傷口密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其實如果此時他死掉，立刻就可以複活，然而張竹不敢，相對於睡覺，複活的過程才是真正的失去一切。他不敢。執念已經成為心魔，難以脫身。

在一棵樹又一棵樹間跳躍，張竹耗費好長時間來到河邊，“噗通！”一下跳入水中。一直追蹤張竹的猛虎朝水裏跑了幾步，但很快轉頭上岸。大概是覺得水中作戰不利於它，或者是覺得不值得為一隻獵物冒著淹死的危險。

從水中冒出頭，張竹看到危機解除，慶幸無比。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沒有體力，如果老虎再追一次，他就隻能坐以待斃接受死亡。“上一次，我期盼死亡，因為我當時失去一切，而死亡可以帶來重生。這一次，我害怕死亡，因為死亡會讓我遠離一切。雖然時間很短。我害怕的不是死亡，是失去一切。”從另外一邊上岸，張竹躺在岸邊休息，“我的世界太脆弱了。太脆弱了……”想著想著，他暈了過去，“弱者的世界，太脆弱。想擁有一切，永遠的擁有，隻能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