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嘴臭
羅誌紅不再說話，因為場中王超發球，比賽繼續開動。
王超同樣發了兩個短下旋，也是不溫不火，中規中矩，又是一番糾纏，兩人再次各取一分，打成2：2平。
“這小子到底在幹嘛？”趙富強皺著眉頭：“藏拙嗎？有什麽意義？”
他不知道王超的真實來曆，自然無法理解王超此時的心態。
前世的乒壇並沒有乒甲，就連乒超都辦得很辛苦，於是前世的乒乓球運動員們普遍過得很辛苦，他們首先要麵對無數的競爭對手，其次還極有可能麵對失業的現狀。
除非進入國家隊，打國際比賽，為祖國爭光，否則的話，即便是省隊主力，依然經常需要考慮如何掙錢的問題。
所有的隊員都隻有基本的工資和補貼，其他的獎金之類十分微薄，明明是這個世界上練球最苦的一群人，收入卻隻有足球運動員收入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於是有的人選擇改國籍、出國打球，有的人選擇轉行，有的人放棄夢想，去做老師，去開球館，去當主播，去搞副業。
在王超看來，生在華國，選擇打乒乓球，其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所以，在明知高明必然會往乒甲發展的情況下，他並不想打擊高明的信心，更希望讓高明保留自信離開這座基地。
所以他並沒有下狠手，免得壞了高明的根基。
高明果然打得信心十足，覺得對方不過如此，更覺得自己隻需再稍微努力一點點，就能贏下今天的比賽，繼續在主力隊伍裏待著。
於是比賽進行得很膠著，雙方的比分交替上升，誰都不輕易發動，基本上全是拉扯，從頭到尾都沒幾板酣暢淋漓的進攻。
第一局11：7，王超勝。
第二局8：11，王超敗。
第三局11：6，第四局11：9，王超連勝兩局。
隨後高明以11：8扳回一局，打成大比分3：2。
第六局倒是進行得很快，很快就以11：3的懸殊比分結束，因為王超覺得放水也放得差不多了，而且，演戲真的很累，比認真打還累，他懶得再裝下去了。
於是他最終用了五十分鍾的時間，“艱難”的戰勝了主力隊墊底球員高明。
一場球打完，王超有些疲憊，他吃了根香蕉，也懶得再看後麵的比賽，自顧自走過兩張球台，找了塊空地躺了下去，閉眼小憩。
遠處喧鬧起來，因為江山和李方的比賽開始了，隱隱聽見有人在抱怨“終於有場好看的球了”。
王超躺了幾分鍾，頭頂光線忽的一暗，卻是有人在他身邊蹲了下來，還伸過來一隻手，跟他握了握，道：“恭喜了，哥們。”
王超仔細看看頭頂那張臉，居然是自己剛剛的對手高明。
“你不怪我嗎？”王超問。
“技不如人，有什麽好怪的？”高明眉宇間的焦躁已經消失，雖然神情有些遺憾，卻反而坦然了許多：“好吧，說實話，是有點不爽，畢竟，我感覺你比我強不了多少。”
他頓了頓，笑道：“而且你打完之後累成這樣，我卻還生龍活虎的，這讓我覺得，你都不能算贏了我。”
王超從地上坐起來，問道：“你要離隊了嗎？”
高明有些訝異，卻並不隱瞞，道：”我年紀大了，沒那麽多時間繼續等待了。如果在主隊，訓練質量高些，可能技術還能提升，所以今天的比賽我非常重視……但現在既然輸了，我待下去的意義就不大了，不如趁現在還能打，去乒甲打幾年，攢點錢。”
王超笑道：“那就祝你多掙錢吧。”
高明卻認真道：“王超，我過來找你，不是為了聽你祝福的，我是想告訴你，你現在的球打得有問題。”
王超一愣。
“你太求穩了，這樣不好。我當年也是想贏怕輸，所以一味求穩，結果穩著穩著，就不敢拚了，打了這麽多年，一點進步都沒有……兄弟，你還年輕，不要怕，要拚啊！”
王超有些意外。
其實在他眼裏，高明這種球員真的再平庸不過了。
他故意放水，也隻是出於一絲對同行的憐憫之心，談不上有太多的善意。
但高明專門過來告誡他的這番話，卻讓他覺得，自己的苦心並沒有白費。
“去了乒甲，要好好打。”王超覺得這個朋友可交，語氣便真誠起來：“咱倆留個聯係方式吧，到時候你乒甲第一場球，記得通知我，我去現場給你助威。”
高明很快離開了，他打算今天就辦理退隊，明天就直接離開，所以接下來的比賽也懶得再看。
王超則又懶洋洋的躺了下去。
不是他不關心隊友，而是這種級別的比賽真沒什麽好看的，他在知道升降級賽的事情之後就專門關注過主力隊伍裏那幾名墊底球員，他確信李方不是江山的對手。
還不如一邊聽著遠處的歡呼和讚歎聲，一邊靜靜的想些心事。
隻是這份寧靜很快又被打破了。
頭頂視線又是一暗。
一個比較張揚的聲音忽的在頭頂側上方嘰咕一笑，道：“你就是王超？”
王超倏然睜眼，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咱倆打一局？”這張臉自顧自在王超身邊坐下：“你現在也算是咱們主隊的人了，可打得實在太差了，拉低我們的平均水準，我得給你補補課。”
王超懶得理他，把眼睛又閉上了。
“嘿，你還不愛聽，你知不知道高明上周隊內大循環是第幾名？”這人又道：“我告訴你，他不但是最後一名，而且一場球都沒贏，總共十六個人，他就輸了十五場，就這種貨色，你還打得那麽費勁。”
王超微微皺起了眉。
果然人生處處是江湖，既有江山和高明這種熱心腸，也會有眼前這樣的臭蟲，才一開口，就有一股臭味撲麵而來。
“打高明不是有手就行？反正他膽子小，看到機會也不敢動手，你知道我前天那場球是怎麽玩他的嗎？”
“我就各種發球換著來，不管我發什麽球，他都隻敢擺短。”
“後來我就做各種假動作，我一嚇唬他，他就往後退，以為我要搶攻，結果我隻是輕輕把球一撇……”
“那家夥被我調動得滿場跑，還摔了一跤，可有意思了。”
“哦對了，我聽說那家夥在聯係乒甲隊伍試訓，可是，他那水平誰要啊？哈哈哈哈。”
“去年他就去試訓了，結果一圈走下來，沒一個隊要他，最後又乖乖的回了基地。”
“這次啊，我看他要失業咯。”
“王超，你跟高明的風格還挺像的，你說，我如果給你發個小孩球，你敢不敢抽呢？”
“試試唄。”
“來嘛來嘛，打一局又不會懷孕。”
“你這麽廢？打了一場球就累得站不起來了？”
王超聽不下去了。
自從穿越過來，他經常會陷入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十八歲還是四十歲，很多時候他會莫名其妙進入一種“長輩”視角，看著基地裏這些隊員，就像是看著一群孩子，但有時候，他又會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也才十八歲，比裏麵很多隊員的年齡都要小。
這個人剛開始嘴臭的時候，他其實沒往心裏去，因為年少輕狂真的很正常，中年人的靈魂早已學會了寬容。
但這個人一直在說高明，卻讓他有些看不過去。
這不是年少輕狂，這是熊孩子缺管教啊……
他從地上坐了起來，道：“要打就正規打，七局四勝，打完為止，不許休息，也不許認輸，誰犯規誰是豬。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