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俏玫瑰

老俏玫瑰(修改)

沒有機會再當蕭楚衍的緋聞女友,也不能再對前來表白的男生加以調戲,就連鄭若榆派給她的任務都開始少起來,趙子墨的日子忽然變得悠閑且無趣起來。

幸好每逢周日,她都要去養老院陪一眾爺爺奶奶聊天下棋,然後特別陪伴傅奶奶。

每一位來養老院當義工的除了陪爺爺奶奶們在一起活動外,還會安排特別陪伴其中一位老人,當初傅奶奶是其他義工都不太願意的選擇,據說她脾氣很古怪,不愛說話也從來不笑,極少與人交流,即使她唯一的親人據說是外孫來看望,也不冷不熱,愛理不理。

傅奶奶被養老院其它老人及護工稱之為“帶刺兒的老俏玫瑰”,說她帶刺兒,自然是她古怪的性格,至於老俏玫瑰,則是指她的氣質。

她年齡已逾八十,但即便麵容早已掩不住蒼老,身材卻纖瘦有如少女,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帶書墨香的雅致氣息,仿佛從前大宅子裏出來的大小姐,同時帶有一種旁若無人的清高和傲慢。

而趙子墨從來都是善良的,悲憫的,爛好心的,她主動要求特別陪護傅奶奶。

一開始自然極不順利,她簡單地自我介紹後,傅奶奶漫不經心瞟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妖、精。”

趙子墨簡直哭笑不得,哪裏有這樣渾身帶刺的老人家,當然她並不生氣,反而涎皮笑臉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傅奶奶是在誇我嗎?妖精啊,那不是天上有地下無,原來我已經美成這樣啦!”

傅奶奶住的屋子裏有一個大書架,裏麵琳琅滿目珍藏了許多原版中外名著小說以及各種不同文體的書本,趙子墨第一次申請借書,傅奶奶冷冷地警告:“放回去別弄亂。”

她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露著諂媚討好的笑:“謝謝傅奶奶,您真是有一副菩薩般的好心腸。”

傅奶奶顯然對她的嘻皮笑臉很無語,再不理會她,後來也一直把她當空氣任意擱置,隨便她百無聊賴坐著發呆還是安靜看書。

這樣的狀況,趙子墨也實在有點束手無策,但她一直堅持,絕不打退堂鼓,安靜地共處一室,不也是另一種陪伴麽!

也許她的堅持通過了考驗,也許是她的涎皮笑臉讓人無可奈何,慢慢地,傅奶奶會使喚她做一些事情。

比如:泡茶。

傅奶奶要喝的茶不是普通的放一點茶葉直接倒上開水就可以應付的,她特別講究,散葉,洗杯,盈氣,收香……還有水的溫度……

總之要求特別多,並且,她隻演示一遍。

但這並沒有難倒趙子墨。

她的父親趙青雲是茶道高手,她雖然頑劣,但學東西是毫不含糊的,泡茶的功夫雖比不上父親,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第一次泡茶,趙子墨動作嫻熟,一氣嗬成,傅奶奶眼裏明顯有了一絲驚訝,待喝下第一杯茶後,驚訝已轉變為驚喜,甚至讚賞。

自那以後,傅奶奶的態度也有了細微改變,繼而分派了其它任務。

傅奶奶不太與其它老人交流,常常在屋子裏或寫毛筆字或繪畫,磨墨以及調配顏料便是交給趙子墨的第二項任務。

趙子墨再一次沒有讓傅奶奶失望。

她到底是得天獨厚的,母親北野清嫵是位著名的畫家,在油畫和工筆畫領域都取得不俗成績,多年前以“清嫵”為名,與另一位神秘莫測的女畫家“清濯”並稱“畫壇雙清”,後來清濯在畫壇銷聲匿跡,清嫵從此一樹長青。

對於筆、墨、畫這類事物,趙子墨自然不陌生,小時候她很頑劣,常常和蕭楚衍一起很猖獗地四處搗蛋,有一段時間犯事被逮後,父親給的懲罰便是替母親磨墨調顏料。

不過她從來都善於在懲罰中尋找樂趣,罰的次數一多,磨墨以及調顏料倒成了她愛做的事,母親自是從不吝嗇,細心地教她怎麽樣磨出最好的墨以及用顏料調配出最接近實物的顏色。

是以,無論磨墨還是調顏料,趙子墨都不會教傅奶奶失望。

從此傅奶奶對她可謂另眼相看,雖然不會對她表現得有多熱絡,但態度較之初始柔軟了許多,這令其它義工和老人們嘖嘖稱奇。

但他們馬上理解了。

義工們認為,她人長得美,性格率真又灑脫,而老人們則是看孩子的眼光,她既漂亮又可愛,被喜歡是理所當然的事。

雖然不應該,但趙子墨得到這些誇獎還是禁不住虛榮心上漲,原來搞定傅奶奶,是一件這麽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周日,趙子墨帶了一大疊繪畫用的宣紙來到養老院,一大早傅奶奶不在屋子裏,曉得定然是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尚未歸,她也不跑去尋,隻把宣紙往書桌上一放。

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去書架找書打發時間,一眼瞧見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攤開的白紙上寫了幾行毛筆字,像魏碑體,又擁有強烈鮮明的個人風格,字裏行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清雅,一如傅奶奶其人。

寫的是周敦頤的《愛蓮說》: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繁,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吾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濯清濯清濯輕灼輕灼輕灼輕……”

後麵反反複複寫了兩行“輕灼”,字形也漸漸散亂,字上還似乎有水印過的痕跡,墨化開來,氳氤出重重疊疊的影。

趙子墨看著有些奇怪,猜想傅奶奶最有可能背到這裏忘詞了,一時興起,她坐下來,執起擱在硯台上尚未幹的毛筆接著往下寫:

“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寫毛筆字亦曾是父親懲罰她的手段之一,她同樣把它變成了興趣,隻不過她沒有專門去練某種字體,完全依著自己的喜好來,久而久之練成了獨一無二的“墨式體”,清嫵卻不失沉穩大氣,不過此刻,她則是淘氣地模仿傅奶奶的筆跡。

她寫字時坐的姿勢很標準,腰杆挺得筆直,前胸與書桌保持一拳的距離,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來,照在她身子的一側,為她鍍上一層虛幻的光影。

她寫得很專心,眼眸裏跳躍著陽光的碎影,身後的門開了,她未曾注意,有人走進來,她也沒有感覺,直到身後傳來喃喃低喚:“輕灼……輕灼……”

趙子墨聞聲回頭,散步歸來的傅奶奶蒼老的臉上染滿了悲傷的神色,目光好似刻了一絲哀痛,她一眨眼,傅奶奶的表情已由哀痛轉為悵然若失,她未深究這細微的表情變化,露齒而笑:“傅奶奶您回來了!”

傅奶奶臉上一陣恍惚,然後慢慢點頭:“在做什麽?”

“跟您學寫毛筆字呢!”趙子墨蹦蹦跳跳站起來讓出位置。

傅奶奶走近書桌,拿起已被寫滿字的紙細看,有一絲動容,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慟,她喃喃低歎:“我女兒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喜歡趴在書房模仿我寫字……”

這一天,趙子墨隱隱約約感覺,傅奶奶待她又有些不同了,看她時,眼裏會流露出既溫柔又悲傷的神色。

甚至到了黃昏,傅奶奶還主動留她下來過夜,她自然沒有拒絕,安安穩穩地睡在傅奶奶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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