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先來一戰

餐桌上還坐著另外一人,餘文鋼的老爹餘建國。

這是一個長相斯文但略顯清瘦的中年老帥哥,出生於五十年代的他,身上既有著那個年代的人普遍具有的踏實和沉穩,又有著一絲工農兵大學知識分子特有的書卷氣息。

工作,家,報紙,保溫杯,象棋,就是餘建國生活的全部。

此時的他,就一手報紙一手保溫杯,正埋頭苦看報紙上的文章,直到餘文鋼走到餐桌前,他才放下了報紙和茶杯,瞄了餘文鋼一眼後,輕聲說道:“文鋼,起來啦,快吃早餐吧。”

這就是老餘。

話不多,沒有嚴厲的嗬斥,也沒有似水的溫情,但他的那分平靜,足以讓這個家變得溫馨和寧靜。

哪怕有梁老師那樣的母老虎在。

餘文鋼笑嘻嘻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拿起了麵前的碗筷。

別看梁老師表麵上對他挺嚴,嘴裏超凶的,可骨子裏卻對他百般溺愛,隻要他不犯大錯誤,家裏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第一時間想著他,連飯都會給他端到桌上。

今天的早餐有點豐盛。

一碗小炒肉,一碗雞肉,一條紅燒魚,一盤炒白菜,再加上一碗西紅柿雞蛋湯,已遠遠超出了餘家平時早餐的標準。

很顯然,為了準備這頓豐盛的早餐,梁老師已在廚房忙碌了一個早上。

餘文鋼知道這是為什麽。

今天是8月30日,他去學校報到的日子,一旦吃完這頓早餐,他就得拎上行李,坐火車去遠在千裏之外的江陵大學。

這是梁老師精心準備的送行宴。

別看梁老師在管教上對他很嚴苛,可是在吃穿用等方麵,對他卻是一點都不含糊,有什麽好的,恨不得全部都塞給他。

“鋼子,你趕緊吃,吃完了就跟你爸早點去火車站等著,看看能不能擠上車。”

餘文鋼一開吃,梁老師也端起了碗筷,一邊吃還不忘一邊念緊箍咒。

能不能擠上火車!

這句話立即就讓餘文鋼心裏發毛。

他早就知道,重生絕非是享受,而是又一輪新的打拚過程,但他還是沒料到,重生後的第一天,就麵臨一場艱苦的戰爭。

出行的戰爭。

在這個年代,想出個遠門實在是太難了。

地處湘省中西部地帶的西山市,是一個經濟極度不發達的小型地級市,而且,它還不在交通幹線上,因此,在這個年代,由這裏去千裏之外的江陵,交通是個大問題。

後世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網暫時是沒有的。

高鐵也是沒有的。

想坐飛機也是不可能的,西山附近連個機場都沒有。

直通巴士也沒有。

因此,餘文鋼想去江陵,唯一的方式就是坐綠皮火車,可最為過分的是,路過西山通往江陵的火車每天還隻有兩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餘文鋼準備去趕的,就是上午十點多的那趟火車。

若是在平時也就罷了,運氣好的話,還能買上一張站票,可是在逢年過節或者是開學季,票是別想買了,能擠上車就算厲害。

擠!

就是這個年代出行的真諦。

在前世,餘文鋼的大學四年就是這麽擠過來的,每次坐火車,都跟打仗一樣。

出行難。

難於上青天!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對於重生前已享受慣了的餘文鋼來說,現在讓他再去擠綠皮火車,簡直能要他的命。

可不擠又怎麽辦呢?

難不成翹學不上了?

說實在的,如果這個學能不上的話,他絕對是不想上了,剩飯炒起來有啥意思?

可餘文鋼敢保證,隻要他敢流露出那麽一丟丟意思,梁老師絕對會把他塞回娘肚子裏回爐重造。

因此,不管他情不情願,這個學他是必須去上的。

那就準備戰鬥吧!

餘文鋼給自己打了打氣,準備去迎接一場出行的生死戰,不過在開戰之前,他還有一個小問題要解決,那就是隊友的問題。

餘文鋼記得,前世他第一次去學校報到,是老餘送他去的,這一來一回擠火車,可是讓老餘吃了不少苦頭。

這一次,餘文鋼不想讓老餘吃這個苦了。

“梁老師,跟你商量個事唄。”

想了想,餘文鋼端著飯碗拉開了話題。

“說。”

正在專心吃飯的梁老師瞄都沒瞄他一眼,一如既往的,老師風範十足。

“這次上學,能不能別讓老餘送了啊,我自己去唄。”

這句話一出,梁老師終於停了下來,手端飯碗瞪向了他:“怎麽,你一上大學,就能飛了啊?”

餘文鋼:“……”

這話夠嗆!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

所謂的親情,其實首先是一場戰爭,一場事關家庭話語權的戰爭,與是否母慈子孝無關。

在餘文鋼的印象中,梁老師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不管是她的生活,還是他的生活,梁老師都希望是她來掌控話語權,因此,在前世,餘文鋼為此與梁老師戰鬥了半輩子。

他沒想到,重生後,又得為此而戰。

那就戰吧!

餘文鋼決定,在開始一場出行戰之前,先來一場母子間的話語權爭奪戰熱熱身。

“嘿嘿嘿,怎麽說你也算是個中年美女,稍稍注意點形象。”

憑經驗,餘文鋼祭出了一記對付梁老師的有效大招。

以誇代打。

其實,人到中年的梁老師,年輕時候絕對算是一個人見人誇的大美女,隻可惜歲月無情,長年的安逸生活,已經讓脂肪逐漸爬上了她的身軀。

人在失去以後,就會更加珍惜過去的美好,因此餘文鋼隻需稍稍一誇,立即就能讓梁老師變得柔情似水。

這是屢試屢爽的大招。

“你這個小兔崽子。”

不出他所料,他這話一出,梁老師立即就癲罵了一聲,但她的眼神卻明顯柔和了許多。

“你不知道從這裏去江陵有多難嗎?你又沒出過遠門,萬一弄丟了怎麽辦?”

戰鬥模式也改了。

由母老虎發威模式切換成了語重心長的關心模式,隻是這樣的關心,卻讓餘文鋼有苦難言。

我沒出過遠門?

大半個中國我都走遍了好吧!

隻可惜,這話他沒法說。

“梁老師,嚴正聲明,我已經十八歲了。”

無奈之下,餘文鋼隻好找了一個符合他現在這個年齡的理由來繼續戰鬥。

“喲,成年了是吧?”

梁老師的嘲諷又來了。

餘文鋼就是這麽長大的,在他的成長歲月裏,始終伴隨著梁老師的鞭笞、嘲諷、打擊,讓他不得不逆風飛揚。

唉,寶寶心裏苦啊!

無視了梁老師的嘲諷,餘文鋼又繼續開始他的出行主權爭奪戰。

“怎麽去江陵,我已經詳細了解過了。”

“首先,隻要能從這裏上車,火車在十二個小時後就能抵達江陵,時間大概是晚上十點多的樣子。”

“其次,到了江陵後你也不用擔心,因為學校在火車站門口設有專門的新生迎接處,會有專車把我們直接拉到學校,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擔心我會弄丟。”

“就算弄丟了,你跟老餘還年輕,再造一個就是了唄。”

餘文鋼一口氣說出了自己想單獨出行的理由,在末尾,他還嬉皮笑臉地補上了搞氣氛的一句。

“你個渾小子……”

梁老師舉起了手中的筷子,作勢要抽,但她微微翹起的嘴角,卻告訴餘文鋼,她很喜歡聽人說她還年輕。

當然,被兒子開這樣的玩笑實在是太不嚴肅,因此她不得不又收斂起了笑容,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找人打聽的啊,我們西山考上江陵的雖然不多,但好歹還是有幾個的,在建設路那邊,有一個叫許秋亮的,就是我們電子信息學院大二的師兄,怎麽去學校我早已找他打聽好了。”

餘文鋼扯出了一塊擋箭牌。

在這個時候,他自然是跟許秋亮不熟的,可問題是他前世認識啊,因此這塊擋箭牌搬出來一點毛病都沒有。

“真的?”

梁老師的語氣有所鬆動。

“當然,我騙你幹嘛?你兒子可是一個誠實的乖寶寶。”

餘文鋼繼續以符合他現在年齡的口吻來收拾戰場。

在他看來,這一戰應該是可以贏了。

可意外緊接著又來了。

“你誠實個鬼哦!”

梁老師再次嘲諷了一句。

知子莫若母,自家兒子是什麽德性,她再清楚不過了,因此她立即就斷然否決:“還是不行,這樣我不放心。”

餘文鋼歎了一口氣。

唉,梁老師果然不是那麽容易搞定的。

看來,這是在逼我放大招啊!

“梁老師,你這麽心疼我,還請照顧一下老餘的感受好吧,她好歹是你老公,這一去一回,萬一他那小身板被擠壞了你怎麽辦?”

又一塊重要的擋箭牌被餘文鋼搬了出來。

在餘文鋼的連番猛攻之下,道行有限的梁老師終於招架不住了,她隻能向餘建國求助:“老餘,你這混蛋兒子越來越渾了,你就不管管嗎?”

在母子倆的戰爭中,老餘向來是識趣地充當路人的角色,以免惹火燒身。

可現在,他這個路人角色終於演不下去了。

“就聽文鋼的吧,兒子大了,你總不能護著他一輩子。”

關鍵時候,平時話不多的老餘卻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