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凱旋門
江凡再次見到許兆忠時,已經是半個禮拜後了。
此時的許兆忠,坐在許萬亭的身邊,乖巧得好像是一個五好青年,身上幾乎看不出以前那個與陳世傑混跡歡場,學他堂兄捧舞廳歌伶,當舅少團團長的富家小少爺的味道。
當然,熟悉他的人都知曉,這不過是當著老豆許萬亭的麵,裝出來的罷了。
江凡也僅僅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回到了許萬亭和許亨利這對兄弟的身上。雙方都是第一次見麵,總的來說,兩人的形象,與江凡想象中的形象差不了多少。
許萬亭穿著一身深棕色的唐裝,五十餘歲的年紀,但皮膚和氣色都非常年輕,隻從麵相上看,頂多四十歲。
用發蠟梳理得井井有條的大背頭,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形眼鏡,手上還拿著一支煙鬥,胸口掛著隻大概是用純金打造的鏈子的懷表,略有發福的身材,笑嗬嗬的圓臉,用一個比較正向的詞語來形容,大概就是心寬體胖了。
至於許亨利,麵相陰鷙黑沉,眼神裏的輕蔑和敵意幾乎沒有掩飾。
和許兆忠坐在一塊兒的許兆銘,單從坐姿和神態上來看,和許兆忠差不了多少。
一眼掃過去,江凡心裏就大概有了底。
很明顯了,今天這個局,是許萬亭在許家內部以個人權威拍板決定的,許亨利和許兆銘多半都不樂意,但架不住許萬亭在許家是話事人,不願意也得聽話照辦。
雙方見麵的地方,不是以往許兆銘捧歌伶的富士舞廳,而是位於上環幹諾道的凱旋門。
比起富士舞廳、麗池夜總會那種富麗堂皇的地方,凱旋門舞廳顯得要低調許多,在風格上也複古了不少。這裏沒有麻將屋,沒有遊泳池,也沒有餐廳。
不大的一個中央舞池,五六十來個散座,再加上二樓麵向舞台環繞大半圈的包廂,就是凱旋門舞廳的全部了。
在70年代的香城,這樣的舞廳,很顯然是極度落伍,對年輕人很難有吸引力的。
所以來到這裏消費的,基本都是一些三十歲往上,以四五十歲甚至六十歲為中堅客源的客人。
凱旋門能吸引這樣的客人,並不是有多少特殊的服務,而是因為它的曆史。
這家成立於四十多年前的舞廳,在當初也曾是香城最熱鬧的歌舞廳,多少風.流公子歡場豪客曾在這裏一擲千金,隻為搏美人一笑,出盡全場的風頭。
如今幾十年過去,這家舞廳雖然經曆了數次重新裝修,但舞廳的老板都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最初的風格。
二三十年前,那些在凱旋門裏爭風吃醋、大出風頭的富家公子哥,如今大多都已經成為了香城各界的大佬級人物。
在這群人的記憶中,最深刻的,依舊是年輕時的輕狂驕縱,肆意張揚。
他們經曆了很多,也忘掉了很多,但卻很難忘記當年與同齡人在凱旋門舞廳裏揮灑鈔票的場景,忘不掉台上那個寬簷帽下有著小半截黑絲網格幕離,穿著魚尾裙,扭腰挑唇,笑得甜美而誘.惑的豔麗女人。
昔年的聲色犬馬,風.流倜儻,那些俏美佳人,婀娜多姿的記憶,永久的駐留在了這些老輩人物的心中。
青春年少時的荷爾蒙悸動,誰能輕易忘記?
彼時的凱旋門舞廳,在香城是數一數二的潮流歡場,在這裏跳舞、聽歌,就代表著品味。
而如今幾十年過去,當年的潮流和品味已然是被另外的一個詞語所替代——格局!
是的,凱旋門歌舞廳數十年如一日的經典懷舊風格,讓這家舞廳有了足夠穩定的客源,而這些人幾乎都是各行各業的大佬。
哪怕不是話事人、執牛耳者,也絕對不是隨便能小覷的人物。
經常光顧這裏的客人,不是港英政府三司十三局的華人高層、董事局等等,就是什麽東華三院、市民議會、執委會等等成員。
最差的,也是商界的翹楚。
總之,非富即貴。
久而久之,即便凱旋門舞廳沒有定下什麽規矩,人們也默默的把進入這裏的門檻抬到了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沒有那樣的身份和地位,就別來凱旋門丟臉,免得進去後,一個熟人都找不到,孤零零的看著可憐。
即便是江凡,如果不是今天許萬亭把雙方見麵的地方定在了這裏,他大概在未來兩三年裏,都不太會來這個地方。
倒不是資格上不夠,而是自己太年輕了。
“嘖,幾位把見麵的地方約在這裏,也不怕我江某人被門口的保安攔下。”
見麵第一句話,江凡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說。
“江先生的大名,香城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如果似江先生這樣的人中龍鳳都要被阻攔,那我們這樣的老家夥,大概也沒資格進來了。”許萬亭笑眯眯的說道。
兩人的話,初一聽似乎都沒啥問題。
可不論是許兆忠還是許亨利父子,都感覺到了雙方在打機鋒。
尤其是江凡,看似調侃,實際上,未嚐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分明是許家要道歉給說法的,為什麽見麵地方卻是許家自作主張定了下來,連意見都沒征求過?
到底哪邊才是占理的?
而且還是凱旋門這種帶有‘潛規則’的舞廳,就不怕有瞎了眼的保安認不出他,不讓他進來,鬧出笑話?
許萬亭的回應則是不著痕跡的捧了一把江凡。
表示地點其實是隨便定的,沒有刻意算計的意思,因為他們覺得,以江凡如今的身份,香城任何一個有門檻的公共場所,應該都很輕鬆。
不過說到底,也隻是潛台詞的交鋒,雙方都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
江凡同許萬亭打完招呼後,自顧自的在對麵坐了下來,隨即看向許兆忠,“忠少,許久不見啊。”
“額,凡仔……江先生好,是有段時間沒見了。”許兆忠下意識想和以前一樣喊江凡為凡仔,但下一秒就反應了過來,改口很迅速。
當初他和陳世傑在一起喝酒時,由於陳世傑的緣故,對於江凡其實多有看不起。
凡仔這種稱呼,要麽關係親近,要麽居高臨下。
所以此時顯然不能再這樣稱呼江凡了。
隻是這句江先生,讓他感到頗為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