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文以載道

南大李羽文學院後方,有一塊環境極其優美的陵園。

在春季能欣賞它鬱鬱蔥蔥的景色,在冬季能欣賞這裏特有的蕭瑟,一年四季,這裏呈現不同時節的美景,是南大最為著名的景點之一。

但這個景點,對外並不開放。

甚至,學生們若沒老師的帶領下,也不得參觀,以免擾亂這裏的清淨。

這裏是李羽文的墓地。

如今,在南大,被稱之為羽文祠堂。

丘孺桐帶著二人來到陵園。

門口的保安,坐在破舊的搖椅上,打著瞌睡。

見到邱院長來了,急忙起身鞠躬問好。

丘孺桐笑眯眯的壓壓手,帶著兩人走了進去。

這片陵園,隻有丘孺桐和鄭南道才可以隨意拜訪,哪怕南大的校長,沒有兩人的允許,也不能隨意進出這裏。

李大儒在生前,便將後事交托於二人。

立下閑人不可打擾的規矩。

院落裏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

這裏的樹木和花草,都已枯萎凋零,冬日之際,一片蕭瑟淒涼,不免有些陰冷壓抑。

走在這院落的小道上,兩人也是一陣唏噓。

“明日,學生們都要過來祭拜師父,我們今日過來,才能有一片清淨。”丘孺桐說。

李羽文學院的學子,每年冬日便會來祭拜老先生。

這是對華州大儒的敬仰,也是感恩李羽文老先生對九州文壇的貢獻,已是南大數十年的規矩了。

鄭南道輕輕點頭,輕聲道,“先生在世時,常常提攜後輩,哪怕他被病痛折磨的那些年,先生也時常教書,帶學生,我還記得有一次,老先生暈倒在了講台上,鮮血流了一地。”

丘孺桐一陣感慨,眯著眼回憶往昔,“是啊!那時,你我都慌了神,急忙將師父送到醫院,又是操勞落下的病根。”

沈衛沉默的聽著兩位前輩說著。

對於李羽文,他了解最多的,來自課本上。

當今華州文學所有的大學教材,都有李老先生留下的痕跡。

他的諸多詩篇、散文,入選了初高中教材,小學的啟蒙書,他也曾編寫過。

用任何詞匯,都無法形容李羽文的強大。

中州聯邦,曾在李老先生去世時,給予過官方的評價,說的倒是比較確切:千秋之啟蒙,萬世之文聖!

對於藍星,李聖人稱之為現代孔子,都不為過。

三人的步伐很輕。

走在祠堂院落中,那種神聖感、莊嚴感油然而生,說話都不由壓低了幾分。

丘孺桐推開祠堂的木門。

空中飄**著灰塵,陽光照射進來,能看到大量的灰塵在飛舞,好似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蟲子。

一座巨大的雕像,屹立在祠堂的正中。

雕刻的是一位古道仙風的老者,右手持著書卷,左手撫著胡須,頭微微仰起,做著沉思的模樣。

在雕像前,擺放著一堆新鮮的貢品,貢品前,是一個巨大的香爐,裏麵滿是灰燼。

在這偌大的台麵上,還擺放著百盞蠟燭,但蠟燭都是熄滅的,一排排蠟燭,鋪滿了高低有序的紅布台麵,盡皆黯淡無光,蕭瑟至極。

丘孺桐和鄭南道站在雕像麵前。

兩人先是鞠躬祭拜,隨後又點燃幾炷香,立在香爐中,跪下來再度祭拜。

沈衛有模有樣的學著。

“先生仙逝許久。”丘孺桐眼眶微紅,仰望著雕像,喃喃著,“自他以後,九州文壇,再無能堪以大用之人,無人再能接過九州文壇領軍人的大旗!”

鄭南道長長歎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是啊!先生活著的那個年代,九州文壇百花齊放,文人墨客盡皆湧現,胸懷遠大誌向,但如今,就連你我,也不過是一群沽名釣譽之輩。”

“九州文壇已死,天下再無李羽文!”

沈衛默默的站在一旁。

他雖無法感同身受,但能體會到師父的痛苦。

曾經文壇盛世的那個年代,是每個文人所向往的夢境。

再看如今,武道混亂,槍武遍地,民不聊生,武以為本,天下文人,焉有去處?

九州文壇已死。

在李先生仙逝時,便跟隨著他,永遠的進入了墓碑中。

“沈衛,你知道我為何帶你來這兒嗎?”鄭南道回頭問他。

沈衛緩緩低下頭。

他知道師父的期盼,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鄭南道歎氣搖頭,“你是我見過天賦最好的孩子,你心無文壇之誌,但為師還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扛起九州文壇大旗,帶領天下文人,走出一條路來。”

沈衛不語。

鄭南道略顯失望的笑了笑。

三人在祠堂呆了片刻,便出去了。

走到門口,沈衛卻不由停下腳步。

他疑惑的盯著門口放著的一塊石碑。

這石碑上,寫著四個字,年代略顯久遠。

文以載道:

冒號後麵,卻再無話,似是有萬般話語想說,但卻無從下筆。

“這是什麽?”沈衛疑惑問,“好像沒寫完。”

丘孺桐和鄭南道停下腳步。

兩人對視一眼,丘孺桐緩緩道,“這是李羽文老先生,生前留下的難題。”

“難題?”沈衛。

丘孺桐,“對,文以載道,所載何道,便是先生最後時光中,所苦思冥想的難題,他生前那幾年,都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以至於最終無從下筆,含恨而終。”

鄭南道接過話來,“先生最後那幾年,正是九州槍師興盛、武道遍布之時,文壇因武昌盛而衰敗,日漸凋零。”

“那幾年,文人找不到自己的路。”

“九州文壇渾渾噩噩,一片黑暗,直至如今。”

“在當時,先生為救文壇於水火,苦心思索,禁錮自己,隻為想出一條天下文人的道來。”

“文以載道,究竟何道?”

“直至如今,先生仙逝幾十年後,都不曾有人解開。”

丘孺桐指向那祠堂裏麵,“相傳,若是有人能解開此題,羽文先生祠堂內的百盞燈芯,便會自行亮起,當然,這隻是人們的傳言,做不得真。”

“但的確,如今,先生心中難題,也未曾破解。”

“否則,九州文壇,又何至於渾渾噩噩到如今。”

鄭南道背著手,一陣感慨,“若我說,九州文壇衰落,大勢所趨,槍武稱霸,文道又算得了什麽?先生所解之難題,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破解了。”

沈衛愣在原地。

他又看了看那塊石碑,“師父和丘前輩沒嚐試過嗎?”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苦笑起來。

鄭南道,“連半步入聖的師父都未曾解開,我與師兄還差的遠呢!”

丘孺桐苦笑擺手,“我倆也思索過,但實在想不通師父的難題,最後也就作罷了!好了好了,沈衛,你把祠堂關了吧!”

說著。

兩人轉身聊著離開了。

沈衛望著兩人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眼前這塊石碑。

文以載道?

究竟何道?

文人的路,又在哪裏?

沈衛看了眼祠堂內的雕像,那高低台麵上的一排排黯淡的蠟燭,好似將這雕像,也陷入了黑暗中。

刹那間!

沈衛腦海裏,出現了一個畫麵。

一位老者將自己鎖在房門中,苦心數年,隻為開辟新的文人之道,在那文壇黯淡無光的時刻,老者燈盡油枯,隻為思索出天下文人之路,能與槍武抗衡!

文人的路,究竟在哪兒?

沈衛想起了鄭老問他的話,“文學能救世嗎?”

他又想起了那些活著無比艱辛的底層人,為了生活,起早貪黑的奔波。

他想起了金銘村的煤渣與金屬礦渣的味道,也想起了曾經趙國昌他們牛奶與美酒的富饒生活。

沈衛漸漸握緊了拳頭。

他身子隨著腦海中的一幕幕,不由的顫抖起來。

好似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這一刻,一道異樣的電流穿過他的身體,一股酥麻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

沈衛顫抖的急促的呼吸了下。

文學的道,究竟是什麽?

救世之道!

文壇未死,隻要這個時代,還存在著黑暗與光明,文壇便永遠不會死去!

他瘋狂的衝進祠堂裏,拿起石碑旁放著的墨筆,沾上墨汁,飛快的跑到了石碑麵前。

他提起筆來,揮毫潑墨的在石碑上大筆書寫起來!

蒼穹有力的字體,在石碑上緩緩出現!!

文以載道: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當寫下這行字後,沈衛大口喘著粗氣,汗流浹背,全身都濕透了。

他擦了擦臉頰的汗水,放下了毛筆,轉頭看向祠堂中的蠟燭。

百盞蠟燭,依舊黯淡無光。

嗯?

依舊沒反應嗎?

沈衛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

是自己沒寫對,還是那個傳言是假的?

沈衛也搞不清楚。

但想想,鄭老和丘前輩數十載來,都沒想通師父留下的難題,自己又怎可能隨隨便便,就破解了文人之道,這可是亙古九州文壇的百年難題啊!

他鎖上了祠堂的門,也離開了。

鄭南道和丘孺桐站在陵園門口。

“怎麽半天才出來?還大汗淋漓的!沒事吧!”鄭南道皺眉關切問。

沈衛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在想李師爺留下的難題。”

兩人哈哈笑了幾聲。

還是年少輕狂啊!

丘孺桐笑著拍了拍沈衛肩膀,“你還小,說不定到我們這個年紀,還真有可能想出來,現在還是別想了,走吧走吧!”

就在三人離開時。

昏暗的祠堂中。

一盞蠟燭緩緩燃燒起來。

昏暗的祠堂,有了一絲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