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落子無悔
那高台之上。
老者微笑的注視著台下的沈衛。
兩人隔著百米的距離,遙遙相望。
恍惚間,沈衛從老者眼眸裏,不僅看到了一絲慈愛,同樣也有一絲期待。
師父李無麟,從來沒有給他講過關於無悔前輩的故事,但師徒倆下棋,他總會拿出一杯酒來,將酒灑在地上。
“我很愛悔棋。”
“師父,我知道。”
在老頭不知多少次拿走棋盤上的棋子後,沈衛隻能無奈的回答。
每當這時,李無麟總是無奈苦澀的笑笑,他目力遠處的天邊,望著那天上的雲彩,似是陷入遙遠的回憶中。
落無悔一步步從高台上走下來。
沒有腳步聲。
他本身並不是人,隻是他死後的一縷意識,或者一縷殘魂。
沈衛安靜的站在那裏。
就像一位學生,恭敬無比。
落無悔走下了高台。
他來到沈衛麵前,那雙空洞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就好像努力想記住沈衛的模樣。
他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揚,“你和李無麟是什麽關係?”
這突然的問話,令沈衛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不知道,師父和落無悔之間,到底存在怎樣的淵源,但從他多方麵觀察來看,兩人的關係,好像並不是很好。
“咳。”沈衛咳嗽了下,“不認識。”
落無悔輕輕笑了笑。
他拂袖之間,一石桌,一盤棋,兩石凳,赫然憑空而現。
棋盤發著幽藍的光,仿佛像活的一樣。
“坐吧。”
落無悔平淡道,“陪我下一盤棋。”
沈衛恭敬的坐在了他的對麵,黑白棋子,交替的落在了幽藍的棋盤上,在這空洞的空間內,隻能聽到落子的聲響,仿佛萬物都在此刻,寂靜無聲。
“他是個臭棋簍子,卻教出一位棋手。”
落無悔突然笑道,“我是做夢也不敢相信,他如今能有下棋如此厲害的徒弟。”
沈衛尷尬的撓撓頭。
話語間,也明白無悔前輩看破了一切,這種被揭穿的感覺,就像小孩子在長輩麵前撒謊,總是會有些許的窘迫。
“這無悔之地,是我的屍骨鑄就的。”
落無悔一邊落子,一邊平淡說,“在這裏,你們做什麽,我都能看到。”
“你的出招。”
“你那損勁兒。”
“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沈衛安靜的聽著,也不敢答話,他不知這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落無悔又落下一子。
他終於抬起頭來。
那雙空洞的眼眸,好似也有了炯炯有神的光芒。
他注視著沈衛,“孩子,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
沈衛呆愣的看向他,茫然不知所措。
“這是橫跨幾百年的一場對話,我與你之間,亦或是說,我們與你之間。”落無悔平靜的說,“你相信輪回宿命嗎?冥冥之中,幾百年後的你,來到這裏,遇到了幾百年前的我。”
沈衛緩緩吸了口氣,輕輕吐出。
這一刻,眼前這位老者帶給他的壓抑感,幾乎能令他窒息,就好似一個天大的秘密,即將要揭開似得。
“幾百年前,我曾與李無麟約定,如果有朝一日,誰先有了徒弟,這徒弟,便也是另一個人的徒弟。”回憶往昔,落無悔不由笑了,“說起來,你還得叫我一聲師父。”
沈衛艱難的問,“您和我師父……”
落無悔,“我們是兄弟。”
“這一生,隻有一人在我麵前悔棋,還可以活著。”
“這人,就是李無麟。”
沈衛怔怔的看著他,有些不解。
“你是說無悔之地的規則?”落無悔笑道,“這不過是個惡趣味而已,兄弟之間,往往彼此罵的最狠,互相稱爹,也算不上什麽大驚小怪的事情。”
沈衛苦笑著點了點頭,現在終於明白了。
“所以,他還好嗎?”他有些緊張的問。
沈衛,“他很好。”
落無悔開心的笑了,他看著沈衛,“我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的世界,令人神往,穩定的秩序,美好的國家,百姓們安康的生活。”
“那是遠遠比藍星幸福的地方。”
“是我夢中才有過的世界。”
落無悔輕聲說著,“孩子,但你不要覺得,你來到這個世界,隻是孤獨的一個人……”
“你從來不是一個人,你背後,是整個仙道的亡魂!!”
沈衛震驚的看著他。
在他麵前,自己好像沒有任何秘密可言,這位死去幾百年的天虛強者,好似什麽也知道。
落無悔捏起一子來,緩緩落下。
“你現在或許還不明白。”
“但總有一天,你會理解的。”
“你是仙道無數屍骨所培養出的孩子,你是當今仙道……”
“唯一的傳承人!”
“你是……”
啪嗒!!
一枚棋子落下!
赫然的白光,竟從這落下的棋子擴散開來,落無悔炙熱的雙眼,在那白光的籠罩下,緊緊注視著沈衛。
“你是,仙道的希望!!!”
沈衛顫抖的咽了咽口水。
他捏著的棋子,掉落在了地上,這籠罩而來的壓迫感,幾乎快要將沈衛壓垮了。
落無悔大手一揮!
那懸浮在四周空中的百枚棋子,赫然環繞四周旋轉開來!!
當他手落下時……
百枚棋子,由低到高,連成了一條梯線,那最高的棋子,好似直達天際!
沈衛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落無悔指著身後的那條棋子梯線,“你可知道,這是什麽?”
沈衛呆愣的搖搖頭。
落無悔注視著他,情緒激動的大吼,“這是百位天虛強者的神兵,所形成的百兵譜!他們死前,將自己的武器給了我,每一枚棋子,就代表一位超凡者的武器!他們武器的魂,全部注入到了這些棋子中!!”
“我耗時數十載!”
“直到死去的前幾天,還在鑄造百兵譜!”
“這百枚棋子!”
“便是一百件曾經世間頂級的神兵利器!”
“它是我這一生以來,最偉大的傑作……”
“名為,百兵棋!!!”
沈衛徹底震撼了!
他震驚的抬起頭來,望向那條仿佛通往天際的棋子梯線,他顫抖的咽了咽口水。
百位天虛強者的武器!
這是……
何等偉大的傑作!!
“聯邦,戰爭,屠戮。”落無悔神情落寞的喃喃著,“他們知道,遲早有一天,他們會踏入死亡的那條路,世界之敵,仙道不存,這世界越來越容不下他們。”
“你是唯一傳承仙道的年輕人。”
“也是他們的希望。”
“那些死去仙道的希望……”
“終將有一天。”
“你要踏上藍星的頂點。”
“為仙道正名!!”
落無悔凝望著沈衛,“你走的路,本就是漫長孤獨的路!”
“一條逆天而行,與天為戰的路!!”
“你沈衛……”
“要麽成為藍星的神,要麽成為地獄下的亡魂。”
“所以,你有落子無悔的勇氣嗎?”
沈衛怔怔的坐在那裏。
一時間,太多信息進入腦海裏,令他頭腦一片混亂。
他承載著仙道的希望?
這是師父當年培養他的初衷嗎?
他背後,是整個仙道!
是那早已入了黃泉的仙路!!
落無悔輕輕一揮手。
在那棋子梯線旁,形成了一道仿佛登入天際的天梯,天梯散發著劇烈的藍光,將整個空間照亮!
落無悔盯著桌上的棋盤,不再去看沈衛。
他平淡道,“若你有落子無悔的勇氣……”
“就登上那條天梯!”
“取下那一枚枚棋子!!”
“接受一位位天虛前輩的傳承!!!”
“那是他們生前給你留下的禮物!”
“那是他們寄托給你的希望!”
落無悔聲音越來越顫抖起來。
“沈衛啊!”
“你可要想好了!”
“你有落子無悔的勇氣。”
“才能走上這道天梯!”
“否則……”
“它會要了你的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
沈衛急促的呼吸起來,那一枚枚閃爍的棋子,代表著一位位逝去天虛的傳承。
這一刻。
他非常的混亂混亂。
他終於明白,為何師父要讓他必須來落無悔的超凡之地,必須要踏入這片領域。
這代表著仙道。
他沈衛,不是李無麟一人的弟子,而是整個萬界仙道,共同養育出來的孩子!
他,就是被仙道所選中的那個人!!
那條天梯。
就是仙道傳承之路,也同樣意味著責任。
扛起仙道的大旗,重塑仙道的榮光,登上藍星的頂點,洗刷那些死去仙道之人的冤屈!
是否有落子無悔的勇氣?
唯有落子無悔的勇氣,才能在這條孤獨血腥的道路上,走下去……
沈衛不停深呼吸。
他全身汗水淋淋,那沉重的責任,令他喘不過氣來。
過了良久……
沈衛終於睜開眼。
他的眼神,不再猶豫,不再迷茫,而是……堅定!
義無反顧的堅定!
落子無悔!!
他站起來,轉身毫不猶豫的朝著那條天梯走去。
他站在天梯腳下,背對著落無悔,“我要登上這天梯!”
落無悔,“落子無悔?”
沈衛,“落子……無悔!!”
他緩緩的邁向第一個台階。
落無悔落下最後一枚棋子,注視著沈衛登上這天梯。
“李無麟,你看到了嗎?他那落子無悔的勇氣。”
他望著那道登上天梯的年輕身影,晶瑩的眼淚從他眼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