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躲債

“3、2、1......”

漆黑的臥室內,擺放著一張幹淨的床,上麵整齊疊放著一條“豆腐塊”樣的被子。

潔白的床單上麵,靜靜地躺著一本陳舊的雜誌。雜誌封麵上印著的有些褪色的女人,穿著單薄,正對著空氣搔首弄姿。

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床邊的地板上。剛剛的倒數計時,正是從他口中發出的。

“鍾小明,這不關你的事兒,冷靜下來,冷靜......”,他自言自語地說著,拳頭早已捏的咯吱作響。

一邊竭盡全力地控製自己的呼吸,一邊刻意地壓製住胸口,讓它有節奏地上下起伏。兩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天花板,仔細聽著隔壁男人咒罵聲,和他女人的慘叫聲。

搬家到這個公寓已經二十八天,其中有二十天,隔壁的男主人,都會準時準點兒地毆打他的老婆,這讓鍾小明陷入了嚴重的失眠。

但這並不是他失眠的真正原因,而是搞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變的如此心軟了。

“不關我的事兒......”,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緩緩起身,打算去拿床頭櫃上的耳塞。

忽然,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兒,讓他條件反射般地警覺了起來。

兩個人,而且還故意放輕了腳步。鍾小明心裏想著,手腳並用的爬出臥室,高大的身材,結合上他猥瑣的姿勢,略顯滑稽。

他像蜘蛛一般,沒幾秒便來到了門口。趴下來之後,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底邊的門縫。果然沒過一會兒,外麵的感應燈便亮了起來。

“你確定,這是他家?”

“確定,我在胡同裏蹲了一天了。”

“可是你把照片燒了,會不會看走眼?”

“不燒不專業,再說了,我經驗豐富,怎麽可能看走眼?”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站在門邊,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門裏麵的鍾小明,反應卻有點遲鈍。心說自己搬過來才沒多久,怎麽就會有人找上門來?

聽對方的語氣和說話的內容,也不太像是查電表,收水費的。鍾小明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再次傳來了說話聲。

“咱們出來前,老板都跟你說什麽了?”

“老板說,必須活著把他帶回去......”

“當啷!”門右邊的男人還沒說完話,一隻巨大的鐵扳手便掉在了門口,著實嚇了鍾小明一跳。

“擦,你帶個扳手幹嘛?”左邊的男人問。

“老板交代了,可以給他點而顏色看看,嘿嘿,哥你說這小子能受得了麽?”

“別廢話,快到十二點了,趕緊撬門!”

“哢嚓”,子彈上膛的聲音,讓鍾小明眉頭一緊,也不管這兩個人找自己是出於什麽目的,為了不暴露身份和再次搬家,隻能避而遠之。

帶著這個想法,他再次爬回了臥室。輕輕地關上門後,起身走到窗前,窗戶剛打開,街道上那股渾濁且難聞的氣味兒,便鑽進了他的鼻孔裏。

“這,就是我本來應該生活的地方嗎?”鍾小明反問自己,接著自嘲地輕笑一聲,而隔壁鄰居的房間裏,也隻剩下了女人的啜泣聲兒。

鍾小明的房間,位於這所廉價公寓的四層頂樓,從窗口的位置向上望去,與頂端遮天蔽日的高架橋,僅僅隻有五米左右的距離。

他瞧了一眼手表,距離十二點還有十多分鍾,而那清晰的撬門聲兒,已經傳入了他的耳朵裏。

“差不多了。”鍾小明離開窗台,帶動的風,將床麵上的雜誌翻開,上麵醒目的大字標題,讓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

“宇宙坍縮: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2099年,12月,15日......”,鍾小明輕聲念著,將上麵的內容快速閱覽了一遍,接著便皺著眉頭大步走到衣櫃前。

分開懸掛著的兩排五顏六色的衣褲,在角落處摸到了一隻凸起的按鈕。

按下之後,衣櫃裏麵的隔板緩緩落下,暗格裏亮起的小燈,散發出了幽藍色的光芒,將鍾小明的臉龐勾勒了出來。

淩亂的長發,被他盤成了一個飽滿的發髻掛在後腦上端;幾綹發絲,被窗外鑽進來的風微微帶動,輕撩著他的側臉。

有些粗糙的皮膚上,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浮現了幾絲淡淡的皺紋,使得他那應得的油膩,淡去了不少。

有棱有角的臉盤兒上掛著不算標誌的五官,多少有些可惜;雖然談不上帥氣,但好在有絡腮胡的點綴,彰顯了男性獨有的魅力。

兩道劍眉,微微上挑,一對深邃的眸子,隱藏在陰影中,反射出淡淡的藍色,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暗格裏,琳琅滿目的槍支彈藥。

“砰!”巨大的撞擊聲傳進了臥室,鍾小明頓時吃了一驚,也不顧外麵情況如何,抄起一把M9型號手槍和一隻耳機後,再次按下了按鈕。

“擦,我特麽撬了半天,你說撞就撞啊!”

“太慢了,太慢了!”

“靠!讓他聽見跑了怎麽辦?”

“這是四樓,他要是能跑了,我把你這扳手吞下去!怎麽這麽黑啊,你確定是這家沒錯?”

兩個男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小聲兒說著,而站在窗台上準備跳下去的鍾小明,終於回想起了對方的來曆。

就在兩個月前,他耗盡自己積攢了許久的賞金,從黑市裏買了十多本舊土時代的絕版書籍。因此,他不得不去黑金商人那裏貸款,用來支付下個月的房租。

因為是第一次嚐試貸款,所以也不清楚利息的計算方法,隻想著暫時應急,等接到下個任務有了賞金,再去還上就好了。

哪知道,這“下個任務”,一等就等了兩個月還沒有著落。本以為大不了就多給點利息,誰承想這些人竟然會找上門來。

“利息一定很高,唉......”

想著自己的身份,還有現在的處境,鍾小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可臉上卻依舊是麵無表情。

重新回到窗前,輕躍到窗台上,外麵的霓虹燈牌的冷光映在他那張臉上,也不覺得違和。

檢查了下手槍沒有問題後,他隨手將其別再後腰上,把外套朝窗戶上方提前固定好的繩索上一甩,耳機也被他塞進了耳道。

身背後臥室的門,此刻也被撞了開。

“臥槽!就一萬塊,沒必要玩命啊!”為首的男人略微肥胖,進到臥室之後,立刻停下了腳步。

他們倒不是在乎鍾小明的生命安全,而是他要真的跳樓身亡,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後跟進來的男人,眼角處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本來已經醞釀好的凶狠表情,見到鍾小明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和他所處的位置,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是啊,別衝動,先下來,什麽都好商量。大不了......大不了這次的利息,我們哥倆替你還了!”刀疤臉道。

“真的?”鍾小明眉毛一挑,抬手抓住了掛在窗戶上方,繩索上掛著的外套,側身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尷尬,胖子麵露難色的回答道:“呃,其實,兩萬塊的利息真不少。而且我們倆每個月的份錢,不算獎金也才600塊左右,這......”

“那我還是跳了吧......”

“別!”胖子急忙打斷道:“我們想辦法,想辦法行不行!你下來,我們回去跟老板說幾句好話,他老人家心慈手軟,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鍾小明冷笑一聲,指了指他懸在空中手,“他不會拿這個,給我點顏色看看吧?實話告訴你,我受不了。”

胖子急忙丟掉了手裏的扳手,還用腳在上麵狠狠地跺了兩下,“不會,不會!這特麽誰放我手裏的?”

鍾小明依舊微微一笑,但這笑容立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轉過身正對著他們,兩隻手都伸出了窗外,“你們......知道我的背景麽?”

“知道知道,在校大學生,家境貧寒,交不起學費。我妹妹也是大學生,我去打黑工,就是為了給她湊學費的。你的情況我們能理解,求你千萬別想不開,未來的路還長,你的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生命隻有一次......”

“打住,錢我會還的,隻不過現在有點困難罷了”,鍾小明停頓了一下,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大吸一口氣,將外套牢牢地纏住手掌,“回去跟你們老板說,我自然會去還錢的,耐心點兒。”

說完,他雙手用力的拉下了外套,兩條腿隨之蜷了起來,接著用力一蹬窗台,身體順著繩索的方向,迅速朝後麵飛去。

“擦,上當了,快追!”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刀疤臉,見鍾小明的意圖並不是跳樓,急忙撿起扳手追了上去。

站上了窗台後,轉身對胖子道:“你快下樓去對麵,千萬不能讓他溜了!”

“好!”

兵分兩路,窗台上的刀疤臉用力一掰,將扳手折出了一個弧度,掛在繩索上後,學著鍾小明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鍾小明見對方如此執著,心說不好,趕緊大聲提醒道:“這繩索就隻能承受一個人重量,你硬要追過來的話,咱們倆都會摔下去的!”

“放屁!老子是不信你的鬼話了!”刀疤臉嘴上是這麽說,但表情卻顯得十分緊張。他低眼朝樓下瞄去,胖子已經從公寓裏麵出來了。

他一邊跑,一邊抬頭張望,“哥,你小心點兒!還挺高的!”

“別他媽跟我說話!”刀疤臉怒吼道。

盡管四樓的高度隻有十五米左右,可他的手心還是出了不少的汗。不巧的是,就在他接近說服自己的時候,公寓樓兩側的霓虹燈牌頓時熄滅了。

刀疤臉臉上驚恐的表情,連帶著那條刀疤,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擦,拚了!”他一咬牙一跺腳,身體隨即離開了窗台。

此時的鍾小明,也已經安全的到達了對麵的樓頂上。甩了甩磨得發燙的外套,後背的位置上,卻僅留下了一條焦黑的印子。

“砰!”

他還在惋惜自己沒穿多久的外套時,天台的門正好被撞開了。

“你.....你別跑!”五十米外,胖子一邊氣喘籲籲地吼著,一邊無力的朝鍾小明跑去。

鍾小明無奈地搖了搖頭,眼角的餘光瞥向了公寓鄰居的窗戶。微弱的光線裏,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站在那裏。

這個受盡丈夫折磨的女人,此刻就像一張紙,搖搖晃晃地斜倚在窗前,隨時可能從窗戶裏飛出來。

“哎......”,鍾小明歎了口氣,將目光移到還在繩索上滑動的刀疤臉,“你們也太執著了。”

也不知對方聽見沒有,他套上外套後,立馬在樓頂上狂奔起來。身後的胖子本以為就要追上了,見對方開始跑動,立刻露出了崩潰的表情。

“你他媽怎麽不追啊!”刀疤臉從繩索上跳下,雙腿止不住的顫抖著。

“我......我上不來氣兒了,現在是不是過了......過了十二點了,氧氣少了好多......”

刀疤臉扔掉手裏的扳手,從衣服裏掏出手槍,氣哼哼地吼道:“叫你他媽減減肥,就是不聽!趕緊先給老板打電話,這個男人不一般,讓他好好調查下他的背景!”

說罷,刀疤臉便邁開大步追了出去。樓下的殘破路燈,隨著他奔跑的步伐,逐漸的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