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控二十

沈厭主動要求幫忙還是挺少見的,有免費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常意眼角上挑斜他一眼,也不矯情,爽快答應了。

“那就麻煩沈大人了。”

普通人要下這十幾米的深井,大抵都是拿幾米長的繩子捆在身上,綁在井旁邊提水的轆轤柱子上,或者叫另一個人在上頭拉著。

沈厭看著張辟拿著麻繩就要往常意身上纏,抬手製止:“不用這麽麻煩。”

“那你想怎麽下去?”常意眼神疑惑地轉向他,揮揮手,讓張辟先停下。

“我帶你。”

沈厭重複了一遍,微微傾身向她伸出手。

常意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跑到他身邊。

沈厭伸手把她抱起來,像是撈起了一片紙,毫不費力的樣子。

張辟提心吊膽地看著小姐被沈厭抱起來的樣子,心裏還有點迷茫。

怎麽沈大人和小姐這樣孤男寡女、親密無間的,都抱在一塊了,也看不出來半點旖旎的氣氛。

真......真不愧是沈大人和小姐啊。

兩人動作沒有一點尷尬,好似再正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常意催他:“你快些。”

沈厭從不理會她的這些廢話,把她舉高了一點,讓她能坐在自己臂彎裏,好坐得更穩一點。

常意摟住他脖子,一隻手揪住他旁邊垂下來的幾縷白發。不過這幾縷碎發,大概率也是她剛剛調整位置時不經意抓散的,不能怪沈總使不修邊幅。

常意輕眯雙眼,在他耳邊說道:“沈厭,你今晚有點不對勁。”

但她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原因,隻是心裏有些莫名的危機感。

沈厭不答,常意突然伸手去夠他的腕子,沈厭反應比她更迅速,在常意指尖還沒探到他寸關之前就捏住了常意的手心。

沈厭眉目含霜,威脅似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等會別上來了。”

張辟聞言,趕緊把草繩係在了井旁的木墩上,將繩子的另一頭丟了進去,生怕被兩人的火藥味波及到。

沈厭一手抱著常意,另一手憑著繩子借力,躍入井中。

張辟趴在井邊,看著兩人的影子逐漸被黑暗吞噬,突然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

沈厭並不完全借助繩索的力量,他運氣於腳下,在粗糙的井壁間不斷穿梭,很快就落在了井底。

這井荒了十年了,原本的水也在逐漸幹枯,沈厭觸底,井裏的水剛好沒到他的腰間。

常意翹了翹腳尖,從懷裏掏出火折子點燃。

劈啪一聲,一簇火焰亮起,以他們兩為中心,周圍變得明亮清楚起來。

這口井打的長,底下的處理並不精致,疙疙瘩瘩的井壁像年老的人臉上生出的瘤子,上麵覆滿了青黑的苔蘚,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已經枯死的爬藤植物。

不過也多虧了這口井,她才有了活下來的機會。

常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看看底下有沒有藏東西。”

沈厭腳微微挪動,常意便清楚地聽到了什麽斷裂的聲音,隔著不淺的水,穿過來有些發悶。

“什麽東西?”常意輕拍他肩膀,“放我下來。”

沈厭頓了一會,把她放下,蹲下身去撈井底的東西。

常意也彎腰把手伸進冰冷的井水裏,她感受到幾節堅硬交錯的東西,難不成是樹枝?她找了一個自己能提上來的,估摸了一下重量,便否決了剛剛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是樹枝,樹枝沒有這樣重的。

她把那東西拿起來一看,是一根通體灰白的骨頭,碎了一半,斷的地方露出黑灰色的蜂窩樣的東西。

常意看了半天,說道:“是人的肋骨,應當是個男子的。”

沈厭從水裏撈出了兩個頭骨,他應該也是以為那些交錯的肢骨是墜入井裏的雜物,好不容易撈上來兩個摸上去有些不同的東西。

井底都是屍骨,而且死了不止一個人。

常意並不是特別意外,常家也是前朝周朝的頂級勳貴,若沒什麽陰私,才叫奇怪。

這樣也合理起來,如果常步箐在井裏藏了東西,必然也要先下井,如果井裏沒有屍體,她沒死的事情早就暴露了,輪不到現在打常步箐一個措手不及。

“有沒有能看出他們身份的東西?”常意皺眉。

“都被人拿走了。”沈厭回答她,底下隻有屍骨,沒什麽官符之類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肯定是有人提前清理過證據。

深不可見的井裏已經是一般人毀屍滅跡能想到的最佳場所了。這人拋屍荒井,還另外處理了身份證據,實在謹慎得有些過分。

沈厭雖然這麽說,卻還是重新在水裏又找了一遍,過了一會他神色微動,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常意。

是一截手骨,很寬,不像女性的尺寸,或許跟她剛剛撿到的那根肋骨屬於同一個人。

手骨上纏繞著一圈手鏈樣的東西,常意取下來,是一條銀子打的鏈子,樹葉形狀的銀片收尾相連,手藝還算精巧,不是大眾貨,但也不能通過這個判斷屍骨的身份。

總算聊勝於無,常意取出帕子把這條手鏈包上,打算帶出去查清來曆。

似乎也沒什麽其他可以調查的了。

常意也不想在這裏久留,她記性好,待在這裏即使不刻意去想,腦海裏的回憶也會不斷地腐蝕她的心情。

她雖然難受,但也不覺得這是什麽需要拿出來說的大事,隻是對著沈厭說道。

“上去吧。”

沈厭微微頷首:“把火折子給我。”

沈厭重新把她從水裏抱起來,從她手裏接了火折子,往上照了照,想看看怎麽走。

火折子的光順著井壁向上爬去。

常意沾了水受了涼,又被腦子裏不安分的記憶折磨,哪哪都不舒服,幹脆抵在沈厭肩膀上,懨懨地閉著眼睛休息。

沈厭怎麽還沒好?

她突然意識到周圍的氣氛過於安靜了。

常意猛然醒神,剛剛的懶散之意一掃而空,冷汗從她背後流下,和冰冷的井水混為一體。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油然而生,來源就是注視著她的視線。

沈厭已經多久沒出聲了?常意心裏暗罵自己放鬆了警惕,這麽晚才察覺到不對勁。

抱著她的手開始逐漸用力,好像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一般,常意和他隻隔著一層衣服,她幾乎能透過那層衣服感受到沈厭身上逐漸升高的溫度。

井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她裝死也是沒用的,她隻好抬頭,什麽都還沒看到就被捂住了雙眼。

她的預感果然是對的,沈厭今晚就是不對勁,他怎麽在這個時候發病!她剛剛應該為他把了脈再下來的,怎麽就被他糊弄了過去。

她不想坐以待斃,沈厭發作神智似乎也不太穩定,兩人都跪倒在水裏。

常意掙開他的手。

隔著模糊波瀾的水,她隻看到一雙如同獸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