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斷舌說書人

江千夜把縮骨功用到了極限,全身關節最大限度錯位,疼得縮在莫遠歌懷裏不動彈,任由他抱著一路到客棧。

房間是來時便定好的,胡牛牛敲開了門,和大家忙著卸馬車。

莫遠歌像抱孩子一般抱著江千夜下馬,梁奚亭笑盈盈迎麵而來:“還是溫如有本事,毫發無傷把人救出來。”

看到梁奚亭,江千夜瞬間緊張起來:他尚未散功,若遇危險,便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待宰的羔羊。他忍著疼痛一把抓緊莫遠歌胳膊:“多謝梁掌門援手。”

莫遠歌感知他害怕,將他抱緊了些:“若非舅父消息靈通,江公子隻怕已身陷險境。舅父,我先帶他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議。”

梁奚亭有些不悅,但不便當著江千夜發作,似笑非笑道:“溫如還真是貼心。今日你們也累了,去歇息吧。”

梁奚亭給二人定了兩間房,但莫遠歌卻徑直抱著江千夜進了房間就再沒出來。

“不成體統!”梁奚亭看著亮光的窗戶,低聲怒道。

玉玉搬著箱子經過他身邊,涼悠悠地留下一句:“習慣就好。”

梁奚亭是罵莫遠歌忤逆他,聽到玉玉這話頓感莫名其妙,楞在原地。

江千夜坐在**等縮骨功散去,莫遠歌坐在桌旁擦他的刀。“莫大哥,梁掌門這般跟著,我著實有些害怕他。”江千夜想討美人憐惜。

莫遠歌沒抬頭:“你隻需安心養傷,其它勿要思慮。”

美人不接招,江千夜又換了個話題:“對了,梁孝帝為何要給你們發鏢行令?若拿著此令,是不是闖禁宮也沒人敢阻攔?那豈不是想去哪就去哪?上天入地都沒人管得了?”

莫遠歌看了他一眼:“莫要胡說,若鏢行令被這樣用,早被皇上收走了。此令隻有走鏢時方可使用。當年外敵入侵,朝中有人通敵,妄圖截斷前方將士糧草。鴻安鏢局護送糧草輜重途中遇官兵截殺死傷慘重,但終不負眾望將糧草送到前線。為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危及北梁存亡,孝帝才賜下此令。”

“原來如此。”江千夜摸著下巴點頭,“莫大哥,你那兩把刀真是不祥之物嗎?”如今困在這客棧,左右無事,和美人閑扯解悶也不錯。

“我行走江湖,屢次靠這雙刀脫險。”莫遠歌轉頭看著江千夜,“照月湖畔,我也是靠它們從數十名高手手中救下你性命。它們若不祥,什麽才祥?”

江千夜來了興致,趴在**撐著下巴盯著莫遠歌:“莫大哥,我救過你性命,你也救過我性命,我們算不算生死之交?”

莫遠歌沒回他,隻是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解下腰間酒葫蘆喝藥酒。

“算不算嘛?”江千夜打破砂鍋問到底。

莫遠歌放下酒葫蘆:“你到處與人說同我睡了,你口中的生死之交是睡過的意思嗎?如果是,我們便不是生死之交。”

江千夜看著美人差點流口水,此時突然被嗆到,捂著嘴咳嗽兩聲,紅著臉不看莫遠歌:“我那是逗玉玉玩呢,你怎麽還當真了?”

莫遠歌收了刀,起身走到床邊:“人言可畏,望江公子日後慎言。”

“嗯。”江千夜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恨不得把臉埋進牆縫裏。

莫遠歌在他身邊躺下,背對著他:“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江千夜心中忐忑,隻恨當時圖嘴痛快胡說八道,若是莫遠歌因此生氣不管自己,麵對不懷好意的梁奚亭,自己能往哪裏逃?

“莫大哥,你知我以前是什麽人,不會瞧不起我吧?”莫遠歌心軟,江千夜繼續裝可憐。

果然,他感覺背後之人翻身麵對他輕聲道:“莫要胡思亂想,我不會瞧不起任何人,隻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江千夜嘴角挑起一抹笑,隻要莫遠歌對他心存憐惜就行,他的麻煩與自己何幹。

第二日一大早,莫遠歌和江千夜一前一後從房間出來,鏢隊已整裝待發。江千夜恢複了正常身量,因昨夜從房梁上躍下而有些微瘸。胡牛牛和玉玉對視一眼,皆是滿臉同情。

“江公子可歇息好了?”梁奚亭騎在馬上,笑容可掬。

“梁掌門早啊,在下吃得好睡得香,神清氣爽。”江千夜攀著莫遠歌的馬鞍,待莫遠歌扶他上馬。

莫遠歌本想讓他坐鏢車,現在隻得將他扶上馬,隨後自己也騎上去。江千夜沒騎慣馬,緊張地抓著馬鞍。莫遠歌伸手將他攬入懷:“莫怕,不會跌下去。”

梁奚亭臉色又難看了兩分,皮笑肉不笑地道:“江公子似乎不會騎馬,還是讓他坐鏢車穩妥。”

莫遠歌對梁奚亭微微一笑:“鏢車顛簸,無妨,我扶著他就好。”

見莫遠歌防自己跟防賊一樣,粱奚亭氣不打一處來,眼不見為淨,策馬便跑。

一行人到了夏桑城,江千夜想起那日陽春樓說書人說了一半的故事,提議道:“莫大哥,我想去陽春樓聽書,可以在此歇息半日嗎?”

莫遠歌尚未回答,前麵的梁奚亭懶洋洋地道:“江公子想聽什麽?《文孝出嫁》還是《天闕之殤》?北梁的野史秘聞沒有我不知道的,不如聽我說吧,我不要錢。”

莫遠歌笑道:“舅父莫要說笑了。就在夏桑城歇息半日吧,我也想聽。”

梁奚亭無奈歎道:“唉,世情薄,人情惡啊!大外甥有了小友,就不要我這老朽了。”

一行人找了個客棧把鏢車和牲口安頓好,又齊刷刷往陽春樓去,都想去聽書。

“你們這麽多人,我可沒錢啊。”梁奚亭走在前麵。

江千夜大方地道:“我有錢,我請大夥聽書吃茶。”

胡牛牛一聽有人請,立即緊跟江千夜:“江公子,我聽說陽春樓有驢打滾,外邊裹一層紅糖,裏麵是香糯的糯米飯,就是沒嚐過什麽味道。”

玉玉湊上來,一雙小狗眼巴巴望著江千夜:“我也想吃。”

這兩個家夥沒誌氣,莫遠歌笑道:“那你們需好好討好江公子。”

江千夜裝模作樣地摸了摸下巴:“驢打滾麽……我也沒嚐過,今天小爺請客,見者有份。”

鏢隊眾人立即歡呼,簇擁著江千夜往陽春樓跑。

梁奚亭和莫遠歌走在最後,這才逮著機會和莫遠歌說話:“溫如,我讓你把他救出來,沒讓你把他拴在褲腰帶上。”

莫遠歌正色道:“舅父,若他自願與你合作,我不敢阻攔。但舅父也看出來了,他無意與舅父合作,還望舅父莫要強人所難。”

梁奚亭駐足看著莫遠歌:“你就篤定他不與我合作,就願與你同去複仇?”

莫遠歌低頭:“我沒這麽說。”

梁奚亭道:“溫如,舅父還是那句話,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危險,會給你帶來什麽災難。你這是好心救了條凍僵的蛇,它朝蛇緩過來定會狠狠咬你一口。”

莫遠歌眼睛看著一邊:“我不信他會這樣對我。”

梁奚亭拍拍莫遠歌肩膀,放軟了聲音:“你不信舅父,還是要記住舅父一句話,若有一天他恩將仇報對你舉刀相向,你莫要心軟,任由他傷害你。”

莫遠歌抬眼看著梁奚亭:“舅父放心,不論到何種境地,我都會盡全力保全自己,不讓舅父傷心。”

梁奚亭欣慰一笑。他這輩子所有的耐心,一滴不剩全都給了莫遠歌。

街角處,鏢隊眾人圍在一處竊竊私語,似在看什麽稀奇物。

“怎麽不走了?”粱奚亭上前。

“梁掌門,這裏有個啞巴。”玉玉轉身道,“看著好可憐。”

梁奚亭撥開眾人,隻見陽春樓那說書先生坐在地上,衣衫破爛形容枯槁,頭發蓬亂,正張著嘴對眾人嗚哇亂叫。

梁奚亭看得清楚,他張開的嘴裏,沒有舌頭。

“他怎麽變成這副摸樣了?”梁奚亭皺眉。

江千夜直愣愣地盯著說書人,衣袖下手指微蜷:“隻怕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被人割了舌頭。”

梁奚亭搖頭歎息:“嘖嘖,那日沒說完的書,隻怕再也聽不到了。”

江千夜抬頭看著他:“梁掌門,你會說《天闕之殤》。”

梁奚亭笑道:“江公子,你不喜歡我也別害我呀。”他指著說書人道,“我可不想變成這樣。”

江千夜一臉沮喪地盯著說書人,轉頭便走。

“江公子,不去吃驢打滾啦?”胡牛牛衝江千夜喊道。

莫遠歌看著江千夜匆匆離去的背影,疑惑道:“他這是怎麽了?”

梁奚亭雙手抱懷:“想聽書沒聽成,生氣了唄。小孩心性。”

客棧裏,江千夜自從回來後便關了門沒再出來。半夜,他敲了梁奚亭的門:“梁掌門,在下江千夜。”

門“吱呀”開了,梁奚亭衣衫齊整壓根沒睡,似在等他來找:“江公子,請進。”

莫遠歌躲在黑暗處,眼睜睜看著江千夜進了梁奚亭房間。

清晨,鏢隊整裝出發。江千夜不再和莫遠歌共乘,坐在鏢車上搖搖晃晃往羅衣鎮而去。

莫遠歌策馬追上梁奚亭:“舅父好手段,半夜授藝。”

梁奚亭微笑道:“大外甥,薑還是老的辣。”

莫遠歌報之一笑:“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不過我還是祝舅父早日達成心願。”

梁奚亭哈哈大笑:“大外甥,你好酸啊。”

“舅父,我也想聽書,今晚三更來你房間可好?”反正都酸了,莫遠歌幹脆一酸到底。

梁奚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至親不可**,你再饞舅父,也不能給你。”

莫遠歌追問道:“那你給江千夜了?”

梁奚亭斜了他一眼:“你好歹也熟讀聖賢書,怎麽滿腦子皆是下流之物?”

賊喊捉賊,不過莫遠歌並不在意,微微一笑:“我得問清楚,畢竟鏢隊的人都在傳我睡了他。”

梁奚亭策馬前行:“溫如,莫白費力氣了。我說過不會讓你牽扯進來,休想從我口中套出什麽。有本事,自己查。”

莫遠歌回頭看江千夜,江千夜連忙別過頭去不看他。

三人就這麽別扭著回了羅衣鎮。江千夜懶散地坐在鏢車上,聽胡牛牛給他介紹此地風土人情。

到了鏢局門口,江千夜抬眼看著恢弘破敗的大門,有些忐忑。胡牛牛給他講了鏢局的情況,他怕宋青梅不肯收留他這來曆不明之人。

“達叔,開門,我們回來了。”胡牛牛上前叫門。元寶聽到響動在門裏激動地叫起來。

門“吱呀”開了,元寶率先衝出來圍著莫遠歌一個勁搖尾巴。梁奚亭嚇得臉煞白,連忙往後躲。

伍智達叼著旱煙從門裏出來:“是大郎回來了。”

莫遠歌讓胡牛牛把元寶拴起來,道:“達叔,娘在家嗎?家裏來貴客了。”

“在,你娘正和如黛在屋裏說話呢。”伍智達轉頭便看見了鏢車上坐著的年輕人。

江千夜起身衝著伍智達抱拳:“江千夜見過達叔。”

伍智達推開大門麵露微笑:“是江公子來了,快快請進。”

梁奚亭見元寶被拴住,閃身進大門徑直去伍智達房間。

莫遠歌帶江千夜去見宋青梅,兩人並肩而行,江千夜不得不單獨麵對他。

“江公子似與我舅父達成了某種契約,為何不隨他去危柱山,還願隨我回鏢局?”莫遠歌不複往日溫和,言語充滿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