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稿紙隨風飄揚，最終還是落在了兩人中間的地板上。
柚木盡力不刻意地挪動腳，試圖把這一小張紙擋在腳底下，但在此時，溫蒂的眼神比他更快，一眼就瞟到地上的紙張，本就蹲在地上的她動作迅速，立即按住稿紙。
“這是什麽？”溫蒂問他，“和你受傷有關嗎，寶貝？”
柚木咽著口水，極力迫使自己用無比真誠的目光注視母親的雙眼，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來增加自己話語的可信度：“沒有任何關係，媽媽，這些傷真的是我自己弄到的。”
他甚至勉強編出一個借口：“我剛剛下樓梯，一不小心滾下來…”
柚木一邊說，一邊暗暗伸出雙手，想平淡地取回還在溫蒂手上的稿紙，但溫蒂不僅撇開他的手，還把折疊起來的紙張展開，神情嚴肅地閱讀著。
「糟」
「這陰差陽錯的」
「這張紙怎麽這時候偏偏！」
「無所謂？告訴溫蒂情況不好嗎」
「好啥啊，你想想剛剛在幹啥」
「見證誤會大戲了，百口說不清啊」
“隻工作不玩樂，傑克呆若木雞！”
“隻工作不玩樂，傑克呆若木雞！”
……
滿滿的相同字母，堆在一起想偽裝成正常的模樣，實際上這樣的偽裝才顯得它們更加詭異，這張稿紙上的內容讓溫蒂短暫地噎住呼吸，手掌迅速掐住自己的嘴，原本不算尖利的指甲狠狠陷進肉裏，女人本就慘白的臉上多出幾道不正常的紅痕。
她的手在顫抖。
早該想到！
其實在打開稿紙之前，溫蒂就通過紙張材料大致猜出稿紙原本的擁有者是誰，她曾經幫自己的丈夫弄回一疊又一疊適合打字機工作的紙張，曾經那樣信賴地支持男人的理想事業，怎麽會不清楚這稿紙的來源。
正因為支持傑克在失去工作後追逐夢想，溫蒂才會格外體貼地幫助處理旅館的打理，放縱傑克早晚作息的不規律，體貼傑克時常不帶孩子的行為，她看到傑克精神奕奕地打字，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但這不代表，傑克可以因為最近狀態非常不好，再次傷害自己的孩子。
溫蒂又想起很多年以前，卡斯蒂還沒出生的時候，傑克曾犯下的巨大過錯。
這個酗酒的男人，在酒後對小小的丹尼進行毆打，導致丹尼受傷，回想起丹尼當時傷痕累累的身體，溫蒂至今都心如刀絞，即使事後傑克承諾不再酗酒傷人，她也難以忽視這段痛苦的回憶。
承諾給出後，那樣的事情確實沒再發生過，但最近傑克的無端暴躁讓身邊人溫蒂惴惴不安，如今這張明顯不對勁的稿紙和卡斯蒂身上莫名的傷痕讓她心頭一痛。
“媽媽…”女人在麵前盯著稿紙看了許久，柚木擔心地小聲喊她。
“媽媽沒事。”溫蒂強行壓下心中的憤怒與痛苦，目露憐愛地再次強行挽起柚木身上的衣服，露出累累傷痕，“寶貝，你和我說實話，這張稿紙和這些傷，是不是…是不是和你爸爸有關。”
溫蒂用的不是疑問句，幾乎就是肯定句，顯然是已經有了判斷，隻是稍微征詢孩子的想法罷了。
出大事。
出大事。
柚木覺得自己的腦袋現在比撞到牆上還疼。
在柚木原本的計劃裏，的確是有告訴溫蒂，傑克精神狀態不對，以拉攏溫蒂一起支持下山的打算。
但這個打算裏，柚木其實是想分開做的，告訴溫蒂需要下山，和看看傑克是否願意下山，這是兩個不衝突的安全環節。
但是以溫蒂現在的表現看來，這位母親顯然是打算為孩子討個公道，這個公道討法大概率不會直接解決或遠離收尾，而是大概率懷著妻子的憤怒去正麵爭吵。
這樣以來，不就是要正麵對剛了嗎？
何必和一個精神病正麵對剛啊！
因為覺得自己的計劃更穩妥，柚木不想繼續刺激溫蒂的心情，選擇否認：“真的隻是我自己掉下來摔著了，媽媽不要生爸爸的氣。”
然而事與願違。
聽到這樣的回答，溫蒂心裏回想著丹尼之前的事，對傑克沒有任何並沒有信任，因此聽到維護的回應後反而用更加柔情傷感的眼神注視著他。
“這份稿紙做不得假，你和丹尼根本不會用敲字機。”溫蒂當即立斷地說道，“寶貝，我會和爸爸好好協商，但是這不需要你受傷為爸爸掩護，好嗎？”
“我沒掩、”
“錯了就是錯了，媽媽會和爸爸認真地，就你這個事情聊一下。”
溫柔的母親秒變女強人，說話做事雷厲風行，快得讓人幾乎無法想象之前她溫吞的模樣。
不能讓溫蒂真的因為這件事去找傑克！柚木喉頭一緊，立刻發出自己最大的聲音進行挽留。
“但是媽媽，這件事真的——”
“好啦……”
溫蒂不在意地走出走廊，反倒留下柚木焦急地跌跌撞撞跟出去，就在他們互相拉扯的時候——
一個巨大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在走廊口出現，大影子在燈光的俯射下吞噬溫蒂和柚木兩人的小影子，似乎在走廊口靜待著兩人實體的出現。
「臥槽」
「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完了完了」
「正麵對決了嗎」
溫蒂原本飛快的速度漸漸緩慢，腳步堅定地朝著影子的方向，一步步走過去，最後在影子主人的麵前停下。
巨大影子的主人，是傑克。
傑克作為一個相對壯碩的中年男人，體型自然比婦女幼童魁梧上一圈不止，而這個男人此時直直地站立在走廊入口，背後大吊燈照射燈光位置適宜，又讓他的黑影子像天狗食月一樣大，讓之前還在走廊追逐的柚木都能遙遠地看見。
傑克低頭，和停在他麵前的溫蒂對視；這位母親一改平日溫柔小意的模樣，大膽直率地注視傑克的眼睛，往日溫柔的黑眼睛包含怒火。
他們沉默地站立在這裏。
追上來的柚木原地愣住，不知道是否該說些什麽。
萩原研二坐在屏幕前看到柚木駐足的背影，此時卻忍不住露大笑起來，讓一旁新來的技術人員心生迷惑。
但這裏的微笑，正是作為柚木學長的萩原才能心領神會的。
還是不擅長處理爭吵，尤其是家庭之間的。
這時候，明明是靠譜學長的萩原難以言說自己看直播的樂趣。
死一般的沉默後，總有人先開了口。
“傑克，”溫蒂正視著原本同床共枕的身邊人，心中止不住的怒火與心痛又衍生出滿腔悲憤，“你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傑克：“…現在這樣子？”
溫蒂：“酗酒成癮暴跳如雷，瘋瘋癲癲不成樣子，成天說著愛丹尼愛卡斯蒂，結果酒後還是拿拳頭說話，你的工作需要我來做就算了，你到底是什麽想法，對一個孩子出手！”
傑克眼神陰沉：“都跟你說了那是意外！人喝醉了控住不了不是很正常嗎，至於整天拿這個說事？”
“意外，哈，意外。”溫蒂冷笑，柚木難得看見她如此鋒芒畢露的模樣，“酗酒的人這麽多，就你打小孩！”
傑克繃緊下巴，話語低落許多：“每個人不受控製的程度不一樣，我酗酒了那樣是我的錯，但你到底要糾纏到什麽時候？”
雖然語氣降低，但音調仍然很高，充斥著虛張聲勢的意味。
“糾纏？”溫蒂說話聲音也逐漸高昂，“你覺得這件事，這種打小孩的事是糾纏？我真後悔跟你結婚，孩子才是最可憐的！”
傑克立刻橫眉豎眼怒發衝冠：“後悔？好，少說那些廢話，你就是後悔和我在一起了是吧？畢竟我工作丟掉，隻能來這裏當個守門人！”
“你根本就沒有悔過！”溫蒂高聲尖叫，她一把拉過呆滯的柚木，猛地擼起柚木的褲腿和袖子，露出無數道紅腫的傷痕，“你看看！你現在還覺得我嫌棄你？你怎麽忍心對卡斯蒂做出這種事，他還這麽小！”
柚木生硬地吞下口水，抓住吵架的空當，立刻說道：“不是的媽媽，真的不是爸爸幹的！”
“他還為你說話呢。”拿出證據，溫蒂似乎平靜一點，冷冷地說道。
“真不是唉媽媽！”
“閉嘴！！！”
男人突然暴吼一聲，把柚木和溫蒂嚇得一抬頭。
傑克粗粗的喘著氣，胸脯呼吸劇烈，幾乎要從嘴裏把肺吐出來；他臉上出了點汗，狠狠地用手擦著臉，用陰沉的眼神掃視著前方；他的視線曾經短暫地聚焦在柚木身上，隨後又很快移開。
「他是不是不太對勁…」
「不像正常生氣」
「但是他之前其實挺喜歡柚木的樣子」
連彈幕都被氛圍所感染，許多觀眾改用小字號發彈幕，偽裝悄悄說話的氛圍。
“呼、呼、呼……”
“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你已經這麽看不上我了，嗯？溫蒂·托蘭斯？”
這個男人一邊大聲喘著氣，一邊說著肯定的話，一步步靠近溫蒂和柚木，大腳板用力踩在地上，仿佛每走一步，就迸射出四射的灰塵。
“因為想擺脫我了，覺得我幹不出什麽大事了，很看不起我寫東西是不是，嗯？”
“你明明知道，那件事之後丹尼就不和我以前那麽親了，對吧，現在又這樣，為了逃脫我是吧……還要拿卡斯蒂來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