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番外之陸鬧鬧割袍斷義

陸鬧鬧八歲那年,妹妹丫丫發水痘,他娘的全副心神便撲在妹妹身上。

她娘是家中唯一發過水痘的,陸鬧鬧父子倆自然就被隔離在外。

陸鬧鬧與他爹每日早晚都要趴到窗邊去看丫丫,惹煩了林素兒。

“你們父子倆都給我安分點,誰再來這裏,從明日起,喝一個月的稀飯,沒有肉。”

這是極其嚴重的威脅。

父子倆都是無肉不歡的主,不讓二人吃肉,還不如餓死他們。

父子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未來得及表態,窗戶便“砰”地一聲被關上。

陸鬧鬧咽著口水屈服了,陸長風知道自己惹火了妻子,也不敢再造次,跟著兒子一道蔫頭蔫腦去了外院。

陸鬧鬧心氣不順,跟著先生讀書便不太老實。

他動來動去,仿佛凳子上有針紮似的,就是不肯安心坐著。

上頭的先生看得直皺眉,在陸鬧鬧第三次亂動的時候,將戒尺拍得呼呼作響。

陸鬧鬧跟著他爹練功好幾年,自持身子強壯無比,先生的戒尺他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還在想著,什麽時候趁著他娘不備,偷偷地溜進去看一眼丫丫。

正走神間,那戒尺已經打在了他的背上。

陸鬧鬧一個激靈,頓時醒過神了,他恨恨地低下頭去,裝模作樣地翻開了書。

先生見他老實了,自然也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又搖頭晃腦大聲讀書。

陸鬧鬧一邊念著書,一邊抓起一旁的毛筆開始在紙上畫了起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便在紙上,那老虎旁邊,還有一隻孱弱的病貓。

陸鬧鬧“刷刷刷”就寫下了一行字。

半個時辰以後,陸鬧鬧低眉順眼站在他爹的書房。

陸長風將那張塗鴉扔到他腳邊,“陸鬧鬧,你膽肥了,又氣走了一位先生。”

陸鬧鬧的頭垂得極低,不吭聲。

陸長風的目光在那一行字上掃過,又氣樂了。

“先生,我。”

幾個不算好看的字擺在那兩隻動物旁,像是無聲地嘲笑著他。

“你娘這些日子沒空管你,你現在就給我去院子裏蹲馬步,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來見我。”

陸長風板著臉說完,就見陸鬧鬧已經“蹬蹬蹬”跑了出去。

陸長風揉了揉眉心,這個混小子。

這事,還是他來處理吧,省得素素再來操心。

院子裏的陸鬧鬧卻是氣得頭頂都要生煙。

他不過就是隨手畫了畫,又多寫了幾個字,那先生便一副被侮辱的神情,袖子一甩便不幹了。

嗤,裝什麽清高,家裏三房小妾,還把自己當聖人了。

陸鬧鬧受爹娘影響,堅定地認為一夫一妻才是正理。

他在心底裏將那先生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隻能老老實實地蹲馬步。要他認錯,那是不能的,他沒錯。

這一站便是一個半時辰過去了,他小心地看了看窗戶,見他爹正在埋頭看著什麽,偷偷地動了動發酸的腿。

隻是才動了動,頭頂便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他用手一摸,發現是一塊核桃殼。

太過分了。

陸鬧鬧看著那片斷得整整齊齊的殼,眼睛又要紅了。

他餓了。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陸府飄起了菜肴的香味。

無良爹在書房裏吃得滿嘴流油,陸鬧鬧的肚子在造反。

他吞咽了無數次口水,好不容易等得他爹抬頭了,隻聽他問道,“知錯了嗎?”

陸鬧鬧很有骨氣地搖頭。

倔強的小子一直挨到下午才被他親娘解救出來。

他狼吞虎咽吃著一碗她娘親手做的陽春麵,還剩最後一口湯的時候,就聽他爹道,“這小子不聽管束,不如送他去萬山縣的嶽麓書院?”

他頓時被口裏的湯嗆得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將氣管裏的湯咽下去,他眼巴巴地看著她娘。

她娘什麽也沒說,隻吩咐他回屋裏歇息。

隨後的幾日,他驚恐地發現家裏的管事去萬山縣打聽消息了。

陸鬧鬧看他爹的眼神就不善起來。

他可能真是樹底下撿來的。

可他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將他丟了,會不會來救他?!

陸鬧鬧等了幾日,終於受不住煎熬,窩在屋裏一日,寫了兩封信。

他趁著他娘去廚房的功夫,將一封信塞到了丫丫的枕頭底下。

他趴在床沿邊上,看著丫丫滿臉的水痘,心疼得不得了。

“丫丫,你什麽時候才能好啊,哥哥還想與你玩呢,”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丫丫擦著額頭上的汗。

“我,哥哥想去找自己的爹娘,”他嘟囔著,有些不舍地看著丫丫,“你放心,不管怎麽樣,你以後都是我的妹妹,還有娘,也是我的娘。”

丫丫的睫毛眨了眨,慢慢醒了。

“哥哥,”她揉著眼睛爬了起來,張開雙臂便道,“抱抱。”

丫丫有好些日子沒有瞧見過哥哥與爹爹,她委屈極了。

陸鬧鬧哪裏會拒絕,一把就將妹妹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丫丫聽話,哥哥過些日子再來看你,好不好,我們拉鉤,”陸鬧鬧伸出小指與丫丫拉鉤。

丫丫知道哥哥在與自己玩,“咯咯咯”直笑。

兄妹倆正鬧騰著,門“哐當”一聲開了。

林素兒那張焦急的臉便出現在兩人跟前。

“娘——”

“娘抱——”

兩個孩子下意識都叫了出來。

林素兒看著陸鬧鬧好端端地在這,一時間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她好不容易將丫丫哄著睡著了,又親自捉了陸鬧鬧去洗澡。

浴桶裏,陸鬧鬧扭來扭去,就是不肯讓他娘擦身子。

“娘,我已經是大人了,你,你出去。”

他一張小臉憋得通紅,若不是林素兒抓著,整個人便要縮在水底下去。

“你老實些,”林素兒低聲嗬斥,“水痘會傳染,我與你說過多少回,不許去丫丫屋裏,起來,娘給你搓一搓。”

陸鬧鬧羞羞答答在他娘的伺候下洗了個澡,穿好衣服,還來不及將咧開的腮幫子收回去,就對上了他爹的黑臉。

“陸鬧鬧,你給我說說,這東西是怎麽回事?”

陸鬧鬧看著自己那張牙舞爪的字跡,機靈地躲到了他娘身後。

林素兒看著陸長風手裏的字條,也哭笑不得。

“割袍斷義”四個大字尤為刺眼,林素兒的目光落到兒子那斷了一截的衣袖上,嘴角再次抽了抽。

她看了眼黑臉的陸長風,笑著起了身,“你們父子有話好好說,我去看看丫丫。”

不顧陸鬧鬧幼小無助又可憐的目光,施施然走了。

她才走出屋裏,便聽到陸鬧鬧一聲變了調的“娘——”

她好笑地搖了搖頭,兒子還是要交給父親管教,她啊,還去找丫丫玩好了。

隻是在看到丫丫枕頭底下的那一封信的時候,林素兒再也笑不出來了。

她將還含著一泡淚正在抄書的陸鬧鬧揪了起來。

“來,鬧鬧,跟娘說說,你打算去哪裏找你的親生爹娘,還有丫丫的壓歲錢,你都藏到哪裏去了?”

陸鬧鬧捂著耳朵,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他錯了,真的。

且說陸鬧鬧被他爹娘男女混和教育之後,徹底熄了去找親生爹娘的念頭。

八歲的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什麽事悶在心裏可以,可若是白紙黑字落下實證,那就真是傻子了。

當他長大,打下一片大好家業,成為陸家的當家家主時,這一條便寫進了兒孫教育的範本裏。

當然,這都是後話,此時的陸鬧鬧雖已經不是拖著鼻涕的毛孩子,卻仍籠罩在他父親那座不可超越的大山的陰影裏。

陸鬧鬧與他爹割袍斷義的念頭還在萌發階段便被掐死在腹中,可他一刻也沒有忘記自己是樹底下撿來的事實。

平日裏上完課,寫了功課,他總要慫恿著大舅舅與他一道去尋泰安鎮的樹。

可大舅舅如今越來越不好騙了,動不動便說,“鬧鬧,你沒有我家春餅聰明,這樣的事,我家春餅就知道。”

陸鬧鬧無奈地翻白眼,你家的春餅如今還尿褲子呢,哪裏能與我比。

陸鬧鬧知曉從大舅舅這兒得不到自己親生爹娘的消息,他轉而去找小舅舅,可惜才遮遮掩掩將自己的意圖說了,他小舅舅就問,“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課是什麽?來,背給小舅舅聽。”

陸鬧鬧落荒而逃。

在姥姥家,大姨家,三姨家都各自小心地打聽了一圈,楞是沒有發現半點自己親生爹娘的蹤影。

陸鬧鬧垂頭喪氣幾乎要放棄之時,他遇見了鎮上的樊叔叔。

樊叔叔家是鎮上最有錢的人家,他跟著他娘一起見過幾次,他對他很好,每次都給他零嘴吃。

此時,他坐在酒樓的雅間裏,被樊叔叔幾句話便套出了自己最近的煩心事。

“我,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姥姥她們似乎也不知道,”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點心,極其苦惱。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自己說完以後,樊叔叔特別高興,他將點心碟子又往自己跟前推了推,有些激動地道,“說起來,我在樹下丟過東西。”

陸鬧鬧的呼吸幾乎都停滯了,他小心翼翼地問,“樊叔叔,你丟了什麽,在哪裏丟的,什麽時候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