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精神奕奕

夕陽從窗外漫灑進來, 將靠窗的那片白牆染成了淡淡的橘色。

容蓉的腦袋靠在高弋的肩窩處,凝著那片橘色看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 看向他,下意識就開口問:“你吃飯麽……”

沉啞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卻讓她疼到五官扭曲,但看到他擔憂的眼神, 她努力忍著疼, 想衝他笑。

他伸手撫著她脊背幫她順著氣:“醫生說你的創口要一兩周才能恢複,想說話也要忍著。”

容蓉:“……”居然要一兩個星期這麽久。

“維珍, 是來看令儀的?站在那裏做什麽?”

門外蘇君儀的聲音忽然響起, 容蓉不由一愣,陸維珍一直在門口嗎?

她下意識看向高弋, 可他倒是神色平淡。

門被推開了,蘇君儀走了進來, 身後還跟著眼睛紅紅,明顯就是哭過的陸維珍。

容蓉原本已經平靜的心, 在看到陸維珍這副樣子的時候,微微起了漣漪。

蘇君儀看了靠坐在**的妹妹一眼,發現妹妹眼圈也有些紅,不由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高弋。

高弋自然不會說什麽, 蘇君儀歎了一聲,對容蓉說道:“公安那邊知道你醒了,說是晚點會過來給你錄口供,我也跟他們說了, 你才剛把管子, 還不能說話, 所以到時候你拿紙筆寫就可以了。”

容蓉不由一愣,也沒想到會整得這麽正式,居然還會有公安上門給自己錄口供。

蘇君儀側目看了一眼旁邊的陸維珍,然後又對妹妹說了句:“公安問什麽,你照實回就行了。”

容蓉點點頭,知道她這話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陸維珍聽的。

一切都實事求是,誰也不會添油加醋,弄虛作假,到時候該如何判定就交給法律。

蘇君儀伸手摸了摸她的腦門,確定溫度沒問題,心裏頭稍安,可看她這幾天工夫就消瘦了不少的臉頰,臉上的笑意卻是淡了。

“還疼得厲害嗎?”

容蓉彎起眉眼搖搖頭。

“等時間過了,讓高弋給你點東西吃,這幾天你什麽都沒吃過,人都要瘦沒了。”

蘇君儀心裏頭對蘇文英也是充滿了怨憤,她自己明明也是有女兒的人,在這樣欺負別人女兒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她自己的女兒嗎?

所以,對於爺爺的決定,她是萬分讚同的,絕對不能輕饒。

蘇君儀看了一眼吊瓶裏的藥水,然後轉身望向進病房之後就垂頭站在那的陸維珍。

她將凳子往旁邊推了推:“維珍,過來坐吧。”

陸維珍聞言,倏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看兩位表姐,然後目光就落在了一旁的高弋身上,沒敢過去。

容蓉見狀,想了想,然後便扭頭衝高弋眨了眨眼睛。

高弋會意,從床沿邊站起來,對蘇君儀低聲說了句:“我去外頭抽根煙。”

“嗯,好。”蘇君儀沒懷疑,點點頭,但隻有容蓉知道,其實他已經戒煙有一陣子了。

等高弋離開病房之後,陸維珍這才小步挪到凳子旁坐了。

容蓉看著她,耳邊回響的是那些她在門外為蘇文英求情的話,不由輕輕垂下眼眸,畢竟那是她媽媽,倒也不能說不對,隻不過往細處再想想,蘇令儀跟蘇文英幾乎沒什麽交集,蘇文英又是怎麽知道蘇令儀會花粉過敏呢?不消多想,肯定是母女閑聊的時候陸維珍提過,沒準也提過上次過敏就差點要了她的命,再加上陸維珍從前也說,自己很喜歡花,想種花,但是媽媽不讓,嫌棄花草有蟲。

其實這些有時候都不用去刨根究底,略略一想就會遍體生寒。

望著眼前眼中含淚的陸維珍,容蓉反倒是有些慶幸自己這會子不能說話,因為她實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口氣同她交流。

蘇君儀從包裏掏出塊手帕提給陸維珍:“維珍,你能過來看你表姐,我們都很高興。”

陸維珍捏著手帕,抿著唇,想說的那些話,忽然間就被蘇君儀的這句話給堵在了喉嚨裏。

蘇君儀莞爾一笑,看她一眼又說:“你表姐才剛剛拔掉管子,這一兩個星期裏都不能說話,這還是好的情況。”

聽了這話,陸維珍不由抬起頭朝病**靠著的人望過去,似乎才注意到她喉嚨那裏貼著的紗布。

“當時情況太嚴重了,所以隻能切開氣管。”蘇君儀淡淡解釋了一句,雖然表麵上平靜,可是回想起來當時的場麵,還有那張病危通知書,仍還是一陣後怕。

陸維珍雙手不自禁地揪緊手帕,其實遠在梁州的高弋忽然間就出現在這裏,她就應該想到是表姐的情況太嚴重了。

蘇君儀看了妹妹一眼,然後走上前,輕輕摸了摸陸維珍的頭,語聲和緩:“維珍,無論是你外公、令儀表姐,還是我,都不會遷怒你,也都會一如既往地喜歡你。隻是,一個人做錯事,就應該對她的行為負責,去承擔應有的後果,你想替她說話,我們也能理解,但也隻是理解,並不會接受,懂嗎?”

陸維珍臉頰掛著淚,默聲點點頭。

見她沒了想開口替蘇文英說情求和的心思,蘇君儀不由鬆了口氣,她從她手裏拿過那塊被揉得皺巴巴的手帕,幫她擦了眼淚。

“好了,別哭了,回家讓你外公瞧見,老人家肯定會難過。”

想起外公,陸維珍忍住沒再掉眼淚,蘇君儀扭頭對妹妹說:“令儀,既然高弋來了,我就帶維珍先回去了。”

容蓉正聽她跟陸維珍說話聽得入神,心裏隻覺得姐姐厲害,跟政委似的。

這時候聽她說要回去,愣了下,掀被子就想下床送一送,卻被蘇君儀又按了回去。

“胡鬧,自己都站不穩,好好休息,我們出去正好喊高弋回來,你真想下地走走,就等他回來。”

容蓉:“……”

蘇君儀牽著陸維珍的手出了病房,進樓梯口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高弋,還有他手裏一開一合的打火機。

“高弋。”蘇君儀喊了一聲。

他聞聲轉過頭,見是她們兩人:“回去了?”

蘇君儀點點頭:“令儀就麻煩你了。”

“嗯。”他應了聲便長腿一邁朝病房那邊走去。

蘇君儀朝那背影看了一眼,然後扭頭的時候,發現陸維珍也正望著高弋遠去的背影。

“高叔叔一定特別特別愛表姐。”陸維珍看向她。

蘇君儀笑著點點頭:“是啊。”真好。

陸維珍倒像是想起了些事,她輕輕晃了晃蘇君儀的手,小聲說道:“上回表姐來學校接我,第二天就有好多男同學來跟我打聽呢。”

蘇君儀:“……”

“不少都是高年級的,有幾個還是超級學霸,長得也不錯,就是表姐名花有主了,不然真的可以考慮一下的。”

蘇君儀忍不住笑:“這話可不能被你高叔叔知道。”

·

高弋推開病房的門,入眼的便是那張燦爛的笑臉。

容蓉抬手招呼他趕緊過來,等他走過去,還沒在床邊坐下,她就撲到他懷中,還將鼻子湊到他臉上用力聞。

他唇角高高翹起,伸手抱住她,目光繾綣:“真沒抽煙。”

容蓉知道,但就是想這樣做做樣子。

在他臉上身上聞了聞,沒有半點煙草味,她笑眯眯地撅起嘴,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吧——”的一聲,在此刻安靜的病房裏顯得格外響亮。

高弋:“……”

他低著頭,看著她得逞似的偷笑,眼神溫柔得像能滴出水來。

容蓉抓著他的手,將自己的右手與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發現他的手比之前更有骨感了。

她不由微微蹙起眉,鬆開他的手,抓起筆,在本子上寫了一句:“你是不是瘦了啊?”

寫完,便將本子懟到他眼前。

“沒有。”高弋矢口否認。

容蓉撇撇嘴,信他就有鬼了,肯定是自己在醫院這幾天,他也沒好好吃飯。既甜蜜又心疼,她往他身邊又挪了挪,緊緊挨著他,想著,等自己好了,出院了,一定要加倍對這個男人好。

等護士來換過藥水,並提醒她時間過了,可以喝點水吃點流食的時候,高弋便從早就準備的保溫桶裏倒出一碗小米粥。

在桶裏悶了好一會的小米粥比剛煮好的時候更黏稠,不冷不熱,溫度也剛剛好。

容蓉捏著勺吃了一小口,但因為吞咽的動作牽動了創口,瞬間疼得她眼睛都紅了。

隻咽下一小口,容蓉就不想再吃第二口。

太疼了,她寧願餓肚子。

見她不願意繼續吃,高弋從她手裏接過勺子,舀了一點遞到她嘴邊:“多少再吃點,不能靠打葡萄糖。”

容蓉:“……”

說舊shigG獨伽實話,當看到他要喂自己吃的時候,腦子裏莫名其妙就冒出《情深深雨濛濛》電視劇裏杜飛受傷動手術沒麻藥,如萍送上香吻給他止痛這一讓人腳趾摳地的橋段。

她也好怕高弋會說,“乖,吃飯,親一親就不疼了”。

但事實就是她自己想多了,這種事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幹不出來的吧。

所以,她都沒有“止痛藥”了哦。

容蓉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可撞上他的目光,還是有那麽點猶豫。

想了想,她忽然有了辦法,拿起筆唰唰在本子上寫:“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她抱著本子,手指點著那行字,然後衝那碗粥努努嘴,態度很堅決。

哎,真是的,這麽狗血的事她不僅能幹得出來,而且還幹得行雲流水,毫無壓力,大概她就是那種嘴上嫌棄得要命,心底其實又喜歡得要死的人……

認識到自己攜帶了“口是心非”屬性的容蓉湊上前,將勺子裏那口粥吃了,忍著疼,她從他手裏拿過勺子,也舀了一大勺小米粥,抬著胳膊送到他嘴邊,眼睛亮亮的。

醫院的病號服套在她身上略顯得有些大,隨著她抬胳膊的動作,細弱的手腕和小臂便露了出來。

高弋伸手輕輕托住她的胳膊,低頭喝下那勺粥。

容蓉抿著唇,還沒等高興,忽然就想起來,那是她剛用過的勺子……

臉不由有點發燙,捏著勺子的手“嗖”的一下就縮了回去,手忙腳亂地扯了旁邊的衛生紙擦起來。

“……”

容蓉擦完勺子,一抬眼,就看高弋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可能會讓他誤會是自己嫌棄他。

可是這個嘴吧說出來還好,寫出來的話就有點不好意思了,於是,她便對他做著口型:“我忘了,勺子是我用過。”

高弋凝著她淡色的唇,將這句話給讀懂了,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沒關係。”

容蓉臉頰發燙,雖然他們倆是打過波波,但是……那個跟這個不一樣嘛。

她拿著擦好的勺子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他目光幽幽,但卻沒有張嘴。

容蓉繼續做口型:“你用勺子,我可以直接捧碗喝。”

高弋:“……”

他拗不過她,於是便接過勺子,而她也從他手裏接過那隻碗。

容蓉衝床頭櫃上的保溫桶努努嘴示意桶裏全是他的。

高弋隻得伸手將桶拿過來,於是一個用桶,一個用碗,這一頓飯倒也吃得別有氛圍。

一碗小米粥吃進肚子,容蓉覺得身上好像比之前有氣力了,而且後來吃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疼麻了,疼痛居然也沒一開始那麽難忍。

胃口在不知不覺間打開,她就開始思索明天吃什麽。

等高弋拎著洗幹淨的保溫桶回來,容蓉就張開雙臂在等他,他背倚在床頭坐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容蓉將本子攤開,拿著筆在上麵地寫:“我沒事了。”

“嗯。”他輕聲應著,手指輕撫著她的長發。

容蓉還想繼續寫,但似乎這種交流方式有點羞恥,她索性將筆丟開,把本子合上,往他身上爬了爬。

他怕她摔下去,胳膊托著她的身體,幫她穩住重心。

很快,容蓉就能貼近他耳朵,用又幹又啞的聲音問:“你什麽時候回去啊?”

這個回去指回部隊。

高弋側過臉,在她臉頰上親了下,低聲說:“不想見我了?”

怎麽可能!

她正想開口,卻見他又把本子和筆拿到了她跟前:“不許說話。”

容蓉:“……”

她撇撇嘴,捏著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怕你被批評。”

他輕笑了一聲,手掌輕撫著她的頭發,溫聲說道:“不會,我可以透支明年探親假。”

容蓉:“……”

“等你出院了,我們去把結婚證辦了,還能再多十天婚假。就是現在準備,時間有點倉促,婚房的話有些來不及,不然你回頭看看,喜歡哪裏,咱們就買哪裏。”

他說得一本正經,讓她有點分不清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容蓉將頭枕在他肩窩處,撅著嘴,筆尖在紙上唰唰劃過:“這麽急著想娶我啊?”

“嗯。”他沒有否認,反而毫不猶豫地大方承認了。

這倒是把容蓉給整不會了。

她垂著眼,目光盯著筆尖:“可是我現在什麽忙都幫不上。”

別人結婚當新娘都忙得要死,她當新娘盡在醫院躺著了,想想也真是挺難忘的。

“不用,你養好身體,其它的事都有我。”

正說著話,那邊病房門外就響起了說話聲:“公安同誌,是這間病房。”

病**的兩人相視一眼,很快高弋就起身下了床,徑直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穿公安製服的同誌,可能照顧到病房裏的是個姑娘,所以這次來錄口供的也是個女同誌。

那女公安見了高弋,先是一愣,然後很有禮貌地詢問:“同誌你好,請問蘇令儀同誌在嗎?”

“你好,她在裏麵。”高弋點點頭,讓開一條路。

女公安走進病房,就看到了靠坐在床頭的人,她先是來了一番自我介紹,跟著便說:“我這次是來錄口供的,蘇令儀同誌,你不能說話嗎?”

她的目光在她喉嚨間多看了兩眼。

容蓉想了想,拿筆在紙上寫:“可以說一點。”

女公安衝她微笑:“你就寫字吧,剛才我也問過醫生了,你剛拔管子,還需要多休息。”

“謝謝。”她寫道。

高弋看了一會兒,便走到門口,對容蓉做了個他出去一下的手勢,她衝他點點頭,那女公安見狀,也扭頭看了他一眼,而這時高弋已經帶上門出去了。

病房現在就剩下自己和警察小姐姐,容蓉仍是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被錄口供。

看出了她的緊張,女公安溫柔笑道:“你別緊張,我們就是按程序來問一些問題。”

容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過程進行得很順利,也沒用多少時間就錄完了口供,小姐姐臨走前還祝她早日康複。

高弋回來之後,扶著她去了趟廁所,兩人便又靠在**“閑聊”。

“明天,要不要我拿本書過來讀給你聽?”他一邊說著,手掌一邊輕輕撫著她的頭發。

容蓉點點頭。

他問:“你想聽什麽書?”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聽到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她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瓊瑤小說,真是見了鬼了。

可她真要讓他讀這個,估計兩個人都能把地球給摳穿。

於是認真想了想,便挑了個斯文又正經一點的:“《撒哈拉的故事》”畢竟他嗓音那麽好聽,讀散文會比讀小說更有味道。

“嗯……”

高弋將她想書名時的猶豫都看在眼裏,估計她真想看的並不是這本。

他這人也沒別的優點,就是記性特別好。

所以,他至今還能清楚記得第一次將她從平江帶到洛城醫院的時候,她就帶著兩本書,一本是《撒哈拉的故事》,另一本好像是《庭院深深》。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胡蘿卜冰沙 5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