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遲曜收拾好東西, 林折夏已經哭完了。

她長這麽大,在遲曜麵前哭的次數多到數不清。

但這是遲曜第一次,不知道她哭的真正原因。

遲曜幫她拎著書包, 兩人一路往校外走:“膽小鬼, 喝不喝奶茶。”

林折夏走在他後麵:“……不想喝。”

“如果你非要請客的話, ”林折夏故意裝作沒事,又說, “可以折現給我,就當我喝過了,正好我這個月零花錢不夠花。”

氣氛一下變得鬆弛下來。

果然, 遲曜在等她跟上自己的間隙, 低下頭看她:“你想得美。”

“……”

回去後, 林折夏隻想快點回家, 但剛要走,被遲曜像拎東西似的、拎著厚重的冬季校服衣領,拎進了他家裏。

然後她看著遲曜放下書包, 隨手把外套脫下來扔在沙發上。

他裏麵就穿了件毛衣,依舊鬆垮的掛在身上,和規規矩矩穿校服的樣子不同, 整個人顯得隨性不羈很多,甚至有種很微妙的私人感。

他拿了紙筆, 把考過的數學題大致默寫下來:“最後一題,函數題。”

“倒數第三題,立體幾何。”

他勾著筆說:“聽完再回去。”

林折夏“哦”了一聲, 老老實實坐在他邊上, 聽他講題。

或許是因為她今天哭了。

遲曜講題的時候比往常講得更細,明明寫在紙上的字很淩厲, 林折夏卻感覺異常溫柔。

“聽懂了嗎,沒聽懂我再講一遍。”

林折夏其實從考場出來之後就翻書看過例題,她還是認真聽完,然後說:“聽懂了,我下次不會再錯了。”

下次不會再哭了。

也不會再,去想這份喜歡。

她會把它小心翼翼地藏起來。

-

因為下學期過完,他們這屆高二生就要升高三的原因,寒假作業留了很多,多到沒時間出去玩,“寒假”這兩個字,在今年仿佛被抹去了。

這年寒假林折夏唯一一次出去玩,是源於何陽的一通電話:“明天你有空不,叫上曜哥,我請客,請你們去看電影。”

林折夏第一反應就是有鬼:“你怎麽會這麽好心。”

何陽:“我向來都是這樣一個慷慨大方的人。”

“你對自己的認知有問題,而且記憶可能也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錯亂,”林折夏說,“大壯,有空一定要去醫院看看。”

何陽:“……”

何陽:“我真請客,就是感覺咱們好久沒聚了。”

林折夏很果斷地提要求:“我還要爆米花和可樂。”

“……”何陽沉默了一下,“行,那明天下午兩點,小區門口見。”

如果她知道明天是個什麽日子,再給她一次機會,何陽就算給她買雙份的爆米花她都不會去。

但人生沒有如果。

次日,她、遲曜、何陽,三個人從小區出發,走到電影院。

剛到電影院門口,就看到門口立著一張巨幅海報。

粉色的,大愛心,上麵寫著:2.14情人節快樂。

……

電影院裏人很多,來來往往的,大部分都是情侶。

林折夏看著那張海報,質問:“大壯,你解釋一下。”

何陽剛取完票,裝傻,嗬嗬笑了兩聲。

林折夏:“我昨天說什麽來著,你這麽好心肯定有問題。”

何陽還是嗬嗬笑。

林折夏:“但我沒想到,問題會那麽嚴重。”

她閉了閉眼,克製地說:“你怎麽想的,說出來聽聽,雖然我不是醫生,可能很難理解你的想法。”

何陽這才出聲:“哎呀,看電影嘛,還分什麽節日不節日的,這種無關緊要的節日很重要嗎?”

他說完,發現林折夏和遲曜兩個人雙雙沉默地盯著他看。

尤其是他曜哥。

這人這張臉,又在這種節日出現在這裏,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張望。

“好吧,那我就實話跟你們說了。”

何陽捏著票難得有些扭捏地說,“其實是我在同學麵前裝逼,我說我今年鐵定能過上這節,以哥的魅力,約個女生出來看電影根本不在話下。”

“……”

“然後我就去問我們班一個女生要不要一起看電影,結果被拒了。”

“雖然被拒,但這電影肯定得看,不然我這麵子往哪兒擱?”

“怎麽的,單身的人就不配過情人節嗎?我今天就要和你們這兩位,我何陽多年的好兄弟一起過這個節,我們仨湊在一起甜蜜一把。”

何陽話音剛落,林折夏和遲曜不約而同做了同樣的反應。

林折夏:“拜拜。”

遲曜:“走了。你自己看去吧。”

何陽急忙上前拉人:“不是——我票都買了,三張呢,加上爆米花套餐,花了我不少錢。雖然事出有因,但我想請你們看電影的心是真的啊!你們不能就這樣扔下我不管!!!”

林折夏想到她的爆米花,有點猶豫,腳步微頓。

何陽於是又扭頭,轉向那位冷酷無情的人,喊:“曜哥,給個麵子。”

遲曜:“滾。”

“……”

何陽接著喊:“好兄弟,你兄弟我偷偷攢點電影票錢不容易。”

遲曜忍了忍,但腳步慢了些:“閉嘴。”

最後,何陽擠出一句:“曜曜!”

兩分鍾後,三人一齊坐在角落的休息區等待。

何陽怕他倆跑了,坐在兩人中間,一左一右各一個。

右手邊的林折夏捧著爆米花。

左手邊的遲曜冷著臉,一隻手插在衣兜裏,另一隻手把外套拉鏈拉到最上麵,衣領立起,遮住了下半張臉。隻露出高挺的鼻梁,以及有點傲氣的低垂的眉眼。

何陽:“和我坐在一起,很丟臉嗎,不用這樣吧。”

遲曜冷冷地說:“你知道就好。”

何陽:“……”

電影入場時間還有十幾分鍾。

林折夏吃著爆米花,正想著她怎麽**差陽錯和遲曜一起“過節”。

不可否認地是,在坐下的那一刻。

她其實是有點感謝何陽的。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她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任何立場,能在今天和遲曜一起看電影。

何陽從她手裏搶了粒爆米花,塞進嘴裏:“夏哥,想什麽呢。”

林折夏回過神說:“在想等會兒回去,揍你的時候,該用什麽工具。”

何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大著膽子開口:“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

“能不能跟我拍張照啊,不用露臉,就拿著電影票露個手和票根就行。”

“我那個啥,發個朋友圈。”

何陽繼續說:“主要我話都放出去了,我要和人出去看電影,必須得曬一下票根。”

林折夏感覺嘴裏的爆米花吃著有點噎。

她問:“你這是打算,一個謊,用無數個謊去圓?”

何陽催促:“幫一幫兄弟吧,你要是不願意露手,縮在袖子裏也行啊,快點夏哥,我姿勢已經擺好了。”

“……”

林折夏看著何陽一隻手高舉著手機準備攝像,另一隻手捏著票根的樣子,左右為難。

何陽這個人。

是得了腦血栓吧。

怎麽能想出這麽餿的主意給自己圓謊?

這其實是件小事。

而且她和何陽很熟,但這種事好像也不太合適。

她還沒想好要怎麽拒絕,忽然有道跟她隔了點距離的,冷淡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我手借你。”

何陽:“……!”

林折夏:“……?!”

遲曜把手從衣服口袋裏伸出來,又問:“票呢。”

遲曜這話說出來,簡直魔幻極了。

何陽張著嘴,艱難地說:“這不合適吧。”

遲曜嗤笑:“你都能想到找她曬票根,還有什麽不合適的。”

何陽:“主要跟你——不合適。”

遲曜原本垂著的眼睛略微抬起,他像是勝負欲上來了似的,扯著嘴角說:“怎麽,我手沒她好看?”

何陽話都說不利索了:“不是,雖然你手指挺細的,手長得也不錯,但骨節畢竟還是男生的骨節。”

“這一看就是男的,我發出去不是讓讓讓人笑話麽……”

遲曜一句話讓他啞口無言:“你可以P圖。”

何陽:“………………”

何陽在心裏咆哮。

您還知道P圖這玩意兒呢。

林折夏感覺自己像個吃瓜群眾,一下就變成了圍觀路人,還是合不上嘴的那種。

說完,少年伸出來的手不耐煩地在空氣裏揮了下,催促他:“票。”

他們的票都在何陽身上。

何陽表情扭曲而又複雜,拿票的手微微顫抖,他最後向林折夏發出最後一聲求救:“夏哥。”

林折夏往邊上挪了一點:“別看我,我不跟你拍。”

何陽認命了。

“好吧,你的手也是手,”何陽眼睛一閉,心一橫,“我可以P。”

他隨手抽了張票給遲曜,又把多的那張遞給林折夏。

然而遲曜掃了一眼說:“換一張。”

何陽看著這張6排13座,不太能理解它為什麽遭受厭棄:“不都是電影票,有什麽差別。”

遲曜隨口“哦”了一聲:“13,不吉利。不想要。”

何陽無話可說,和遲曜對調了下票。

然後兩個男孩子。

拿著票。

把手湊在了一起。

何陽拍完照後飛速把手放下來。

雖然遲曜的手很上鏡,手指很長,每根骨節都長得恰到好處,不怎麽需要找角度也能拍得很好看。但這張照片多少還是讓人難以直視。

電影開始檢票入場。

遲曜起身後,何陽叫住他:“遲曜。”

遲曜連眼神都沒分給他:“你還有什麽破事要做。”

何陽聲音艱澀,人也有些扭捏:“不是,我就是想問,你不會……一直以來都對我抱有那種心思吧?”

“……”

“我雖然長得沒你好看,但也算是小有魅力,而且仔細想想哈,你好像也一直都沒有喜歡的女生。”

遲曜這回給了他一點眼神,他眉尾微挑,眼尾下壓:“你這個症狀多久了。”

何陽:“……”

“如果覺得最近生活過得太順,”遲曜又說,“不用這麽迂回,我現在就能讓你去醫院躺半個月。”

一直縮在邊上默默當隱形人的林折夏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不好意思,剛才太精彩了。”

林折夏一邊咳一邊解釋,“我喝飲料的時候沒注意,差點被可樂嗆死。”

被林折夏打斷後,幾人不再聊剛才拍照的事兒,跟在人群後麵排隊檢票。

主要是兩位當事人也很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恨不得把剛才發生的事立刻打包扔進一個名叫“黑曆史”的垃圾回收站。

林折夏最後一個檢票。

直到把票遞給檢票員的時候,她才仔細去看被分到的電影票。

她手裏這張,是6排11座。

遲曜跟何陽換了票之後,剛好坐在她旁邊。

這明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細節,她的心跳卻開始因此而加劇。

僅僅隻是因為,等會兒他會坐在自己旁邊。

檢完票,林折夏沒心思看路。

她順著直覺往前走,因為人流太密集,她一不小心跟著前麵的人一起左轉。

忽然,身後一股憑空的力量拽了她一下。

遲曜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她身後。

“走錯了,”遲曜的手搭在她頭頂,示意她停下來,“2號廳在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