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折夏感覺自己似乎被人毒啞了。

遲曜說完, 她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

平時遲曜說一句,她能回十句,但此刻卻一句都回不了。

林荷和魏平在專注看電視, 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

春晚熱熱鬧鬧的聲音從電視機裏傳出來, 蓋過了她和遲曜這邊的聲音。

半晌, 林折夏低下頭去刷手機。

其實沒有人給她發消息,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處於一種奇怪的想靠刷手機逃避的狀態。

她沒事找事地, 去單方麵找陳琳和唐書萱聊天。

-你們看春晚了麽

-今年的春晚,挺搞笑的

-[笑眯眯]

沒人回她。

她又繼續盲目地刷著聯係人列表。

好巧不巧地,何陽恰好發來了幾條消息。

大壯:ddd

大壯:你在家裏吧

林折夏回複:在

大壯:我曜哥也在?

林折夏繼續回複:嗯

大壯:……

大壯:出不出來放煙花, 我爸買了好多

大壯:還有, 你能不能不要一個字一個字回複, 你和遲曜整天待在一起, 學他什麽不行,盡學他那些臭毛病。

林折夏動動手指頭:哦

大壯:…………

大壯:你倆別來了,煙花我自己一個人放

和何陽聊完後。

林折夏找到新話題, 清了清嗓子,總算能憋出句話:“咳,那什麽, 何陽叫我們過去放煙花。”

她和遲曜出去的時候,外麵已經放過幾場煙花了。

漆黑的夜空時不時閃過幾團升起的煙花, “啪”地一聲,在空中綻開。

何陽見他倆過來,衝他們招呼道:“快過來, 馬上要放了, 誰想點?”

林折夏跑過去:“我我我,我想點。”

她接過打火機, 小心翼翼地蹲在那箱煙花邊上。

其實她有點怕。

但是想到遲曜就站在她身後,那點害怕也不算什麽了。

她按下打火機,導火線“滋滋滋”地燃燒起來。

她正要站起來往後退,幾乎在同一時間,她感受到身後有一股很輕的力量也在帶著她往後退——是遲曜搭在她帽子上的手。

三。

二。

一。

煙花竄到高空。

林折夏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她看著夜空中這片不斷上升的煙花,已經忘了剛才那點莫名的尷尬。

她像往年那樣,對遲曜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遲曜穿的外套是黑色。

在晚上幾乎和周圍那片黑色融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某一時刻,那張被煙花點亮的側臉。

他鬆開拽著她帽子的手,也回她:“新年快樂。”

-

春節過後,寒假匆匆結束。

開學第一天,班裏同學到校第一件事就是補假期作業。

由於這件心照不宣的事,導致校門剛開,七班就到了大半的人。

林折夏進班的時候,頭一回發現班裏居然那麽熱鬧。

唐書萱和陳琳湊在一起,正在聊假期發生的事。

見她進班,熱情地衝她揮了揮手:“好久不見——還有,新年好——!”

“新年快樂。”林折夏也回了句。

她放下書包後又問:“你們在聊什麽。”

陳琳說:“聊我哥。”

林折夏聽到“哥”這個詞,差點把手裏剛拿出來的筆袋甩出去:“……”

陳琳側目:“你怎麽了。”

林折夏:“沒什麽,就是有點驚訝原來你還有個哥。”

“我哥大我十歲,都工作了,平時不在漣雲市,”陳琳說,“所以我們其實不是很熟悉。”

林折夏默默把筆袋放在課桌上:“原來是這樣。”

她表麵淡定,內心在喊:

都怪遲曜那天忽然冒出的那兩句話。

害得她今天差點反應過度。

她和遲曜一起過過很多春節。

但哪次都沒有這次,那麽……

那麽……

她想了很久,發現找不到合適的詞去形容。

算了。

林折夏不再去想過年的事,她一邊整理作業,一邊聽唐書萱講話。

唐書萱壓低聲音:“你們知道嗎,我們班裏有對情侶,假期開始談的。”

“我知道,”陳琳說,“太明顯了,上學期我就覺得他倆不對。”

唐書萱聳肩,失去了分享八卦的欲望:“好吧,那我不用說名字了。”

隻有林折夏聽得一頭霧水:“啊?”

“誰?誰和誰?”

她又追問,“怎麽明顯了,我怎麽不知道。”

唐書萱偷偷給她指了指:“就隔壁組那個誰和誰啊,你沒看出來嗎?”

林折夏順著唐書萱的手指看過去,看到一個戴眼鏡的女同學,和她們班數學課代表。

兩個人看起來都很靦腆,數學課代表正站在那女生邊上,一邊抓頭發一邊有點害羞地和她說著話。

林折夏後知後覺:“他們居然,在談、戀、愛?”

陳琳忍不住說:“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你在這方麵的反射弧,真的很長。”

唐書萱也說:“是的。”

林折夏:“……”

陳琳又說:“而且談戀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以前初中的時候,班裏就有偷偷談的同學了,雖然談的跟過家家似的,你們以前班級裏沒有嗎?”

林折夏搖搖頭:“沒有,我初中讀的女校,學校裏沒有男生。”

她這些年唯一接觸的男生。

就是南巷街那群不分性別的,哥們一樣的發小。

以遲曜為首。

初中那會兒,大家還會一塊兒勾肩搭背去網吧打遊戲,隻不過她並不喜歡玩他們那些遊戲,就算跟過去,也隻是待在邊上看看電視劇。

所以她對感情上的事情,比同齡女生,懂得更少些。

甚至少到有些無知和匱乏。

唐書萱了然:“原來你之前讀女校,那難怪了。”

她又拍拍胸脯:“沒事,以後情感問題可以找我,我可是七班情感達人。”

林折夏看著她:“你談過很多次戀愛嗎?”

唐書萱:“沒有。”

“……?”

“但是往往沒有戀愛經驗的人,”唐書萱自信地說,“才喜歡到處給人建議。”

-

適應高中生活後,高一下學期的時間過去得很快。

不知不覺,他們這屆新生正式步入了高二。

又是一年盛夏。

比起剛入學那會兒的稚嫩和新奇,高二的大家似乎變得更加像個真正的高中生了。

那種青澀和稚嫩,無形之間褪去幾分。

步入十七歲,每個人都開始,自以為地悄悄往“大人”的方向成長。

林折夏發現她漸漸開始追求“獨立”和“自主”。

她在和林荷的相處過程中,開始需要更多的話語權。

有時候林荷可能隻是多念叨了幾句“天還沒完全升溫,你這樣裏麵隻穿一件襯衫,傍晚放學會冷的”。

平日聽話的林折夏就難得升出一種不知名的倔強:“媽,我不冷。”

以及。

在林荷為某事千叮嚀萬囑咐的時候。

她會冷不丁,控製不住地冒出來一句:“我知道的,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處理好。”

林荷有時候會覺得她不聽話。

魏平便會出來打圓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你別跟孩子生氣。”

不過她跟遲曜之間,卻還是老樣子。

那點想成為“大人”的想法,在他麵前似乎是失效的。

她隻要和遲曜湊在一起,就分分鍾又變回那個很幼稚的林折夏。

這天早上,幾人照例一起去公交車車站等車。

熟悉的蟬鳴重回耳邊,天氣悶熱地連風似乎都是靜止的。

林折夏忽然開口說:“遲曜,你相信命運嗎。”

遲曜不知道她又在搞什麽。

林折夏:“我最近剛學了點算命術,你手伸出來,我給你算算。”

遲曜穿著件很單薄的衣服,校服衣領微微敞著,站在人群中特別顯眼。

遲曜:“你今天出門,又沒吃藥?”

林折夏回擊:“你才沒吃藥。”

兩個人就吃沒吃藥這個話題吵了幾個來回。

何陽往邊上退了兩步,這兩人拉開距離。

他默默地說:我可不認識這倆人。不認識,不太熟,不是朋友。

-

高二剛開學沒多久,發生了一件意外的小事。

某天課間,陳琳一直問她:“有沒有覺得我今天有什麽變化?”

林折夏看她半天,什麽也沒看出來,隻能說:“你今天格外美麗。”

陳琳:“具體一點,我美在哪裏?”

林折夏:“你哪裏都美,以至於我很難具體。”

陳琳放棄了,直接坦白:“你看我耳朵。”

林折夏這才注意陳琳耳朵上戴了一對很小巧的耳釘,耳洞估計是剛打的,還泛著紅,她有劉海,耳朵兩側的劉海遮著,所以看起來並不明顯。

林折夏有點驚訝:“你打耳洞了?”

“學校允許麽,”她又說,“會不會被老徐抓啊。”

陳琳:“不會,咱們管得沒那麽嚴,書萱很早就打了,也一直沒老師說她。而且就算有人說,把耳釘摘了,換根透明的耳棒就行,根本看不出。”

林折夏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陳琳慫恿:“你要不要也打一個?”

她接著說:“我這個就在學校附近打的,就是那條商品街拐進去,巷子裏有家飾品店,很多人都去那打耳洞。”

林折夏聽得有點躍躍欲試。

女孩子,在青春期對打耳洞這件事,總是有種神奇的向往。

或許是愛美之心在作祟。

或許是想背著家長做一些無傷大雅,但叛逆的事情。

也或許,是因為“大人”都戴耳環。

“我是有想過打耳洞來著,”林折夏說,“初中的時候就想打,但我媽不讓。”

“她說我要是敢打。”

林折夏緩緩地說,“她就打斷我的腿。”

陳琳:“偷偷打唄,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我媽本來也不讓,我打了還不是沒說什麽。”

上課鈴響。

這個話題聊到這裏就停下了。

但林折夏在上課的時候,還是短暫地走了會兒神。

她有點被陳琳說動了,竟然真的開始盤算背著林荷打耳洞的事情。

但比起這件事被林荷發現,她更害怕的是另一點。

——打耳洞會很疼吧。

“不疼。”放學時,唐書萱也加入話題。

她打包票說:“我打了兩次了,都沒什麽感覺,你放心。”

林折夏:“但畢竟要從耳朵上穿過去……”

陳琳:“真不疼,你放心去吧。”

她是很想去的。

但她真的不敢。

放學,她和遲曜並肩往車站走,她走得磨磨蹭蹭地,中途視線一直往商品街那兒飄。

遲曜感覺到她的速度越來越慢,出聲提醒:“你不如爬到車站。”

林折夏:“……”

下一秒,遲曜又說:“說吧,想買什麽。”

林折夏還是有點想打退堂鼓:“沒什麽想買的。”

“沒什麽想買的,”他說,“你一直盯著對麵看。”

林折夏終於鼓起勇氣:“其實……其實我和人約好了,放學要去商品街巷子裏打一架,你得陪我一起去,欣賞一下我打架時的英姿。”

遲曜:“哦。”

他對林折夏隨口扯出的這番話,沒做出什麽太多的反應。

林折夏:“你就這反應?”

“你是想讓我欣賞——”

遲曜如她所願,換了個反應:“還是怕打不過,想讓哥哥幫你。”

……

死去的稱呼又跳起來攻擊她。

這個稱呼是過不去了嗎。

林折夏現在有求於他,不好得罪,於是隻能裝沒聽到,又問:“所以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她得到的回複是三個字。

“不願意。”

“……理由?”

“我害怕,”遲曜頂著那張看起來就很不好惹,身後仿佛有一群小弟的臉,用最拽的語氣說出最離譜的話,“我看到別人打架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