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折夏這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生活在森林裏的小兔子, 小兔子從**醒過來,推開門,發現門口長滿了胡蘿卜。

夢裏甚至還有一把荷葉傘, 隻不過, 那天森林裏沒有下雨。

她很高興, 背上籃筐,準備把這些蘿卜都拔回家。

然而這時候出現了一隻很欠扁的狗, 那隻狗倚在她家門口,下巴微抬:“你力氣這麽小,拔不動, 求求我, 你求我我考慮一下要不要幫你。”

“……”

林折夏在夢裏撩起袖子:“誰要求你?”

“我力氣大著。”

然後她在拔蘿卜的時候, 拔不動, 狠狠摔了個屁股蹲。

林折夏睡醒,覺得這個夢著實離譜。

離譜之餘,又覺得很熟悉。

她想了半天, 想起來這很像之前遲曜給她講過的那個睡前故事。

說起來當初那個睡前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於是她睡醒,第一時間給遲曜發消息。

-遲曜遲曜。

-小兔子拔蘿卜的故事,最後怎麽樣了

-是我失憶了嗎, 我怎麽不記得結局

對麵估計還在睡覺,沒回複她。

林折夏也不在意, 今天是林荷的生日,家裏組織了聚餐,一天都會很忙, 她把手機放一邊, 起床洗漱。

由於昨天的突**況,她沒時間給林荷買生日禮物。

思來想去, 最後還是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給林荷寫了張生日賀卡。

全世界最最最美麗的,我最最最親愛的媽媽。

生日快樂。

許願你平安,健康,幸福快樂。

Ps:林荷大美女,你今年長大一歲,就是十八歲啦。

賀卡上,她用彩色水筆簡單畫了一副卡通畫,畫上有她,戴著眼鏡穿條紋襯衫的魏平,穿裙子盤起頭發的林荷。還有南巷街的街牌。還畫了多年前魏平開的那輛老舊小汽車。

這是他們第一天搬來南巷街的模樣。

準備好賀卡後,她去餐廳吃早飯。

早飯是魏平準備的,一碗米粥,幾疊小菜。

“多吃點,”林荷習慣性給林折夏夾菜,“看你瘦的。”

林折夏:“我這叫苗條。”

林荷:“你這叫竹竿還差不多。”

林折夏看著碗裏夾過來的菜:“……我不愛吃黃瓜丁。”

林荷:“我知道你不愛吃,我故意的。”

“……”

林折夏夾著黃瓜丁,趁著林荷不注意,塞進了魏平的碗裏。

“噓,”她豎起一根手指,“快點吃,吃慢了會被她發現。”

魏平微愣,然後手上動作很快,立刻把黃瓜丁吞了下去。

兩個人仿佛一夜之間成了親密無間的戰友。

隔了會兒,林折夏又低聲問:“你有什麽不愛吃的嗎,我也可以幫你吃。”

魏平小聲回答:“叔叔不挑食……”

林荷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忽然抬眼。

兩人幾乎同時端起碗,悶頭吃飯,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

林荷今天化了妝,特意卷了頭發,收到賀卡的時候眼睛紅了下,忍半天才忍住沒流淚。

生日這天他們邀請了不少親戚來家裏吃飯。

林折夏幫著在廚房忙活,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遞瓜子的,還得陪著親戚帶來的小孩玩。

中途休息,這才有空看手機。

遲曜兩小時前回複了她。

遲狗:結局是兔子沒找到蘿卜

遲狗:回去的路上遇到狼,被狼一口吞了。

林折夏:……

睡前故事怎麽可能會這麽陰暗。

她用力戳手機屏幕,打字回複:果然是,什麽樣的人講什麽樣的故事。

遲狗:什麽樣的人

遲狗:聽什麽樣的故事

林折夏翻遍表情包,找了一套最具有殺傷力的狂扁小人發了過去。

兩人吵完一架後。

遲曜最後發來一句:幫我跟荷姨說聲生日快樂。

林折夏:[/ok]

忙碌的一天持續到晚上八點多才結束。

人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聚餐最後,還有人給他們一家拍了張生日合照。

往常林折夏會在合照的時候往邊上稍稍避開些,但這次,她猶豫了下,然後在對麵按下快門的前一秒,主動挽住了魏平的手臂,另一隻手略顯僵硬地比了個“耶”。

“媽,”林折夏在收拾桌子的時候問,“我能帶塊蛋糕給遲曜嗎。”

林荷笑了笑:“當然可以啊,剩下的你都給他拿過去吧。”

林折夏應道:“那我收拾好就給他送過去。”

林荷想得比較細:“還有何陽他們,也送送,今天蛋糕買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費。”

“何陽啊。”

林折夏對何陽表現出明顯的差別對待:“讓他自己來拿吧。”

林荷輕聲數落:“……怎麽能讓人家來拿呢。”

林折夏:“他有手有腳的,自己來拿個蛋糕怎麽了,你放心,我隻要現在給他發個消息,他五分鍾內肯定趕到,來的速度比狗都快。”

林荷:“……”

果然。

她說了之後,何陽激動地回過來一條語音消息:“夏哥,等著我。我立刻,馬上,拿出我在學校跑五百米的速度趕過來。”

她點開第二條語音消息的時候,何陽說話已經開始喘氣,估計是在路上了。

“都剩下些什麽口味的蛋糕,我吧、我喜歡吃巧克力味兒的,哎,要不要我上曜哥家,順便把他也叫上?”

林折夏回複他說:“……不用了。”

何陽回:“為什麽不用?”

“因為我,”林折夏拎著打包好的蛋糕出了門,按著語音鍵說,“正在給他送蛋糕的路上。”

-

遲曜其實不是很喜歡吃甜品,所以她特意挑了一塊不那麽甜的口味。

主要是,想讓他也沾沾今天的喜氣。

然而林折夏拎著蛋糕在遲曜家門口按了半天門鈴,門裏都沒什麽反應。

她把蛋糕放在門口,蹲下身,給遲曜發信息。

-你不在家?

-你居然不在家??

-你去哪鬼混了

-你出去玩,不、帶、上、我。

最後一句剛發送出去,門鎖響起“哢噠”一聲。

林折夏蹲著,順著打開的門縫仰起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遲曜。

準確的說。

是有點病懨的遲曜。

他整個人狀態和平時不太一樣,本就過白的膚色看起來更加蒼白,透出一種莫名的懨氣。即使身上穿著毛衣,仍給人這個人現在的體溫似乎很冷的錯覺。

眉眼耷拉著,格外漫不經心。

不過少年那副近乎“傲慢”的氣質卻絲毫不減:“你那把鑰匙是擺設麽,下回自己開門進來。”

“……”

這個人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遭人嫌。

不過其實她在敲遲曜家門之前,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

這份不自在,可能是因為昨天在他麵前哭了。

也可能是因為,昨天的遲曜太過溫柔。

但今天出現在她麵前的遲曜又是平時她最熟悉的那樣,因為這份“遭人嫌”的熟悉態度,那點不自在忽地消失了。

林折夏義正言辭:“我這叫講禮貌。”

說完,她注意到他說話聲音很啞,又問:“你生病了?”

遲曜“嗯”了一聲:“有點發熱。”

她拿著蛋糕跟在他後麵進屋:“幾度啊,嚴重嗎。”

“沒測。”

“發燒不測體溫,那你今天都在幹什麽?”

“睡覺,”他說,“剛被你吵醒。”

“……”

林折夏沒說話,放下東西就去翻他家的醫藥箱。

他家什麽東西放在什麽位置,她都一清二楚。

雖然這人這些年很少生病,沒什麽用藥機會,醫藥箱已經很久沒派上過用場了,好在裏麵的藥品還沒過期。

她找出電子溫度計:“你坐著,先量體溫。”

遲曜對這種小病壓根不放在心上:“用不著,睡一覺就行。”

“這種時候,還是別逞強了吧。我昨天就說了,讓你別裝逼。”

林折夏想到昨天,表情變得有些無語:“還非得凹造型。”

遲曜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意外地要麵子。

他啞著聲堅持:“跟昨天沒關係。”

林折夏:“哦。”

遲曜側過頭:“哦?”

“‘哦’的意思就是,”林折夏解釋說,“不想理你,但還是得敷衍一下。”

“……”

最後體溫測出來偏高,但不嚴重。

林折夏對著體溫計看了會兒,說:“還可以,這個溫度,應該不會燒壞腦子。”

“你還是多擔心自己,”遲曜哪怕嗓子啞了,說話費勁,也不忘嘲諷她,“你那腦子,不用燒都不太好用。”

……

冷靜一點。

林折夏。

他現在是個病人。

現在半死不活的,也隻能嘴硬了。

而且他發熱多少也是因為昨天把外套借給她。

所以。

要盡可能對他,寬容一點。

林折夏深呼吸後去廚房倒了杯熱水,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拿著退燒藥:“少爺,請。”

“水溫剛好,既不會太熱,燙到您尊貴的嘴,也不會太涼,讓您感到不適。”

遲曜被她按著坐在沙發上。

也許是因為生病,所以坐沒坐相,比起“坐”,他更像是曲著長腿很勉強地縮在沙發裏,少爺般地伸手接過水:“雖然用不著,但也不是不能給你個麵子。”

林折夏在心裏翻個白眼:“謝謝,小的感激不盡。”

遲曜喝完水後,很自然地把玻璃杯遞還給她:“有點燙,下次注意。”

“……”

林折夏:“你別蹬……”鼻子上臉。

遲曜懨懨的眼神掃過來。

林折夏立刻改口:“我是說,別等下次,我現在就能給您倒第二杯水。”

她拿著水杯去廚房。

轉身的時候,嘴裏忍不住嘀咕:“生個病,這麽難伺候。”

身後,遲曜暗啞的聲音響起。

“提醒一下,我是發熱,不是失聰。”

熱水不夠,她燒了一壺,在廚房間等水燒開,倒完水出去的時候,遲曜已經在沙發上等得快睡著了。

他今天穿得很居家,淺色毛衣,加上寬鬆的灰色休閑褲。

棉質褲腿寬大得很。

平時林折夏看到這種褲子,第一反應就是斷定它一定會顯腿粗。然而穿在他身上並沒有,反倒因為過分鬆垮,勾勒出了腿部線條。

見她出來,他勉強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等他喝完水,林折夏問:“現在幾點了?”

遲曜不是很在意地、隨手摁了下手機。

手機解鎖後顯示的不是主頁上的時間,而是剛才還沒切出去的微信聊天框。

她掃了一眼。

這一眼,掃到了聊天框頂上的備注。

膽小鬼。

…………

“你等會兒,”林折夏出聲,阻止他滑動界麵,“你以前沒有備注的。”

遲曜沒什麽精神地表示:“昨晚剛換的,滿意麽。”

林折夏:“我滿意個頭。”

“你最好給我換了,”她又說,“不然我以後都不給你發消息了。”

遲曜眉尾微挑,難得打起三兩分精神:“還有這種好事。”

“正好,省得我嫌煩,還得手動拉黑你。”

“……”

林折夏咬牙:“反正你給我換掉,換個別的。”

遲曜:“比如?”

林折夏隨便想了一個:“比如,林大膽什麽的。”

遲曜:“哦。”

林折夏:“你哦是什麽意思。”

遲曜照搬她先前的回複,說:“不想理你,但還是得敷衍一下。”

遲曜的手機就在她麵前,她眨了眨眼睛,心裏竄出來某個念頭,然後趁遲曜不注意,伸手去搶他手裏的手機。

然而這一下沒能搶到。

反而給了遲曜時間,把手機舉高到她夠不到的地方。

林折夏有點急眼:“你把手機給我。”

遲曜:“自己來拿。”

林折夏身高有限,隔著沙發,就是跳起來也不太方便。

她踮起腳尖,伸手想去拿,卻沒控製住平衡,控製不住地往前栽倒。

“……”

她眼前一黑。

鼻子撞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狠狠地磕了一下。

隨即而來的觸感,是身下又軟又硬的觸覺。

軟的是遲曜身上的毛衣。

但他身上卻一點都不軟,男孩子骨頭硬得很,身上沒什麽肉。

她撞上的他肩膀是硬的,手抵著的胸膛也是硬的。這人看起來很瘦,現在還生著病,卻一點也不羸弱,甚至,他腰腹似乎是有一層清淺腹肌。

林折夏懵了一瞬,抬起頭,看到近在咫尺的,遲曜骨骼明顯的脖頸,以及側著的臉。

少年額前墨黑色的碎發垂下,因為生病,眉眼看起來無精打采地。

半晌,他看著她問:“林折夏,你還要趴多久。”

話音還未落。

他又拖著尾音說了一句:“你這是……打算賴在我身上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