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家。
素來嚴於律己的秦淵, 破天荒地沒做晨起訓練。
用了一整晚的時間梳理材料，高強度的腦力勞動讓秦淵疲憊到了極點, 他躺在**閉目養神, 時不時抑製不住地咳嗽幾聲。
可雖然身體疲憊，秦淵的精神卻是亢奮的。
興奮，激動……把整理好的材料包發過去時, 秦淵甚至隱隱地有些緊張。
顧瓊生會使用他整理的目錄清單嗎？
會喜歡他給視頻做的注解嗎？
他連夜整理的這些資料，能幫助那個奇特的姑娘更快掌握她所擁有的力量嗎？
無數雜亂的念頭充斥在腦海中, 此起彼伏地飄**著, 哪怕閉著眼睛，秦淵也很久沒能睡著。
這時，秦老爺子推開房門。
多年訓練養成的敏銳讓秦淵睜開眼，朝門口瞥了一眼，見進來的是自家爺爺，於是又原樣躺了回去，嗓音含糊不清：“唔……爺爺，有事嗎？”
秦上將成天冷臉皺眉，額頭上的皺紋幾乎印刻進靈魂。
隻在看到秦淵時, 他的目光才會稍稍柔和一些，但習慣了冷硬的聲線卻一如既往地僵硬：“你昨晚使用我的權限，調用了軍區數據？”
“嗯, ”秦淵把手擋在額前, “幫一個新朋友查點資料, 不是什麽機密數據。放心吧爺爺，我知道輕重。”
秦上將心神微動：“什麽朋友？”
三年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秦淵口中聽到“新朋友”這個詞, 一時間心緒浮動, 連嗓音都稍稍拔高了些。
秦淵隨口應道：“沒什麽，普通朋友。”
話音剛落，片刻之後，他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又猛地從**翻身坐起。
青年的神色有些奇怪，眼神也閃爍：“對了爺爺，你也見過。前段時間你帶我去見元城高校，當時正在訓練室裏的那個女生，叫顧瓊生。”
秦上將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當時的畫麵。
嗯……他有印象，那個非常漂亮的小丫頭，精神意誌都很強，天生的戰士胚子。
自家孫子跟她這是……
秦老爺子的心情一時間變得十分複雜。
既為自家孫兒的心境終於發生變化而欣慰，又為這種突然的變化而深深地憂慮。
他是這世上最熟悉秦淵的人。
秦淵精神上細微的變化，哪怕秦淵自己都沒發覺，他卻早已察覺了端倪。
矛盾在心裏糾纏，秦老爺子憋了一會兒，最終冷硬地開口：“注意分寸。”
“前線這段時間雖然一直失利，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派遣繁星軍團前往大薩利星係，說是駐守，但那隻是掩人耳目，他們真正的任務是探測蟲族母皇的所在地。”
“昨天，繁星的軍團長傳訊，說已經鎖定了四個目標星係，正在逐一進行排查探索工作。”
“等他們完成任務，就到你出場的時候了。”
秦淵背脊微僵。
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頃刻間澆滅了青年眼底微弱的光亮。
他沉默片刻，了然地笑了一下。
“我明白。”
片刻之後，秦淵又輕聲重複：“我明白。”
所有的興奮，激動，心底躍動的微悸……在刹那間消失殆盡。
秦淵坐在床邊，背脊貼著白淨的牆壁，明明正值初夏，他卻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涼意。
順著背脊一路蔓延，攀上胸口，緊緊攥住心髒。
秦老爺子說完，心裏也有些後悔。
是不是說的太直白了？
他在門口僵硬地站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這些年，我一直對外說你覺醒失敗，連媒體也找人刻意誘導，把你早年的名聲完全壓下去……”
秦淵平靜地打斷：“我知道。”
“爺爺你也是為了大局著想。之前聯邦把我捧得太高了，如果人類之中真的存在叛徒，這份信息的確有可能傳到蟲族耳中，從而導致聯邦的計劃失敗。”
“把我貶得越低，我就越不會被看好，斬首計劃也就越安全。”
秦上將：“……”
秦上將的嘴唇蠕動幾下，無聲地把後半句“你會不會怪爺爺”咽下。
他心想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但最後說出口的依舊是：
“你知道就好。”
秦淵衝他淺淺地笑了一下。
“大局觀嘛，殺一人而救一國，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
秦老爺子沒接話。
臉色卻並不好看。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秦淵微微側頭，目光落在放在床頭的個人終端上。
“對了爺爺，這次天元星的校際聯賽……”
秦上將沉聲說：“嗯，聯邦很看重這次聯賽，會當成一次重大的改革試點。如果效果不錯，明年起這種新模式會在全聯邦推廣。”
“你那朋友要參加校際聯賽？我不會做任何偏向她的事，人類想要延續星火，這一刻就必須足夠公平公正，我……”
秦淵卻搖搖頭。
“放心吧爺爺，她不用。”
他的右手慢慢攥緊，眼簾微垂：“不需要任何偏袒，她也會在這次聯賽上大放光彩。”
“你們隻要看著就好了。”
……
校際聯賽的事像是一陣無形的風，跨越幾百光年，迅速傳遍整個聯邦。
天元星靠近聯邦體係的核心，是處於上位區的重要星係，距離第一星也隻有9千萬英裏。
許多改革的試點都是從這裏開始，這一次的校際聯賽更是讓第一星的高官貴人們高度關注，畢竟這次比賽，會成為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聯邦培養人才的風向標。
A班許多學生回家之後，很快從父母那裏聽到了風聲。
特招名額的作廢重選，加分製的首次施行，精神力驅動科研項目的勝利在即，前線的拉鋸戰以及晨曦軍團全軍覆沒……一樁樁一件件，仿佛一個巨大的旋渦，將所有人齊齊卷入其中，無法掙脫。
次日清晨，盧元基返回學校時，耳邊還一直回**著父親嚴肅的聲音。
“越是動**不安的時代，越意味著無窮無盡的機遇。”
“在戰爭麵前，每一個人類個體都注定是渺小的，你要麽跳出這個旋渦，從此成為上層人、規則的製定者，否則隻能沉淪在這場血肉磨盤中，像個普通戰士一樣被摧毀、碾碎。”
“特招名額隻是暫時被收回，隻要在校際聯賽中拿下第一，第一戰爭學院的名額依舊有你一份。”
“必須拿下這個名額，知道嗎？”
“用實力告訴其他人，我盧掣的兒子也是天才！隻有這樣，你才能順利接管我在軍區的所有勢力，才能跳出這個血色的旋渦！”
“給我想盡辦法，無論如何也要取勝！”
想起父親嚴厲的眼神，盧元基嘴唇緊抿，垂在身側的右手微微顫抖。
太像了。
父親冰冷的目光，嫌棄的眼神，以及同上個月那天深夜一模一樣的嚴肅嗓音。
一想到那天的事，盧元基就感覺心裏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悶得他喘過不過氣。
尤其當他路過學校訓練場，看到一群F班學生跟著顧瓊生早起鍛煉，烏泱泱在操場上晨跑時，這種煩躁感幾乎抵達了頂峰。
一直都是這樣。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顧瓊生。”
盧元基眼神不善地盯著在最前麵領跑的女生，口中喃喃。
“你怎麽就不能放過我呢？”
他想起小時候挨過的父親的毒打，對方把他摁在書桌上，像抽小雞仔一樣狠狠地抽他的屁股——就因為小時候的他吊兒郎當，訓練時不慎被顧瓊生超過。
兩家的長輩不對付，回家也經常拿兩個孩子比較，為了這事，盧元基沒少挨打。
哪怕後來他長大了，父親不再打他，可盧元基害怕看到盧掣冰冷的眼神，害怕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赤/裸/裸的失望——那暗沉的目光，讓他渾身顫抖，四肢發冷。
偏偏進入軍事高校後，這種目光出現的頻率直線上升。
顧瓊生的潛力進一步顯現，進步可謂神速，整個人仿佛一直鋒銳的小刺蝟，而盧元基卻漸漸感覺到了自身潛力上限，各種考核、訓練也越來越吃力。
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壓榨所有的空閑時間用於訓練。一開始盧元基心想隻要能繼續壓顧瓊生一頭，隻要不讓父親露出那樣的目光，他就是再累，流再多汗水也心甘情願——
可就在上月。
特招名單確認的三天前。
深夜冥冥，剛剛結束訓練的盧元基筋疲力盡，拖著沉重的腳步路過父親的書房，突然聽到裏麵傳出通訊聲。
“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我兒子需要一個特招名額。”
“……是，我承認，我在他的精神力測評報告中做了假，他其實隻有D級巔峰的精神力。但是那又怎樣，他是我的兒子，怎麽可以連顧家那個小丫頭片子都比不上？”
“對戰賽？不行，名額不能用這種方式發放，你給我想辦法，想其他辦法。”
“模擬訓練室？通關單人模式，來證明個人實力嗎？讓我想想……”
“嗯，可以，我會給他搞來一支爆發藥劑，讓他在一小時內擁有C級的實力。”
“把事情辦穩妥，我不希望後續學校中傳出什麽風言風語，懂嗎？”
夜風淒厲，站在書房外的盧元基聽著通訊對話，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汗水濕透的訓練服緊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
那天晚上他躺在**翻來覆去，一整宿都沒睡著。
盧元基感覺心中有什麽在逐漸熄滅，他望著窗外皎皎一輪圓月，突然覺得很荒謬，荒謬得他想大笑，想咒罵，又忍不住地……淚流滿麵。
第二日，父親派人交給他一支營養劑，並特意叮囑要在訓練前一小時服用。
盧元基知道裏麵有什麽。
他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收下了。
那一天，盧元基在訓練中爆發，打通了單人模式，徹底敲定了他在元城高校本屆生之中“第二人”的位置。
也是從那一天起，盧元基突然開始額外厭惡顧瓊生。
對方的手那麽纖細幹淨，一點苦頭都沒有吃過。
對方的目光也那麽真摯，純粹，通透，顯然從來不必為“變強”之外的事情費心。
每一次看到那樣的顧瓊生，盧元基都感覺自己無地自容，他討厭看到少女笑容燦爛的樣子，討厭對方耀眼的成績和強大的天賦。
憑什麽自己拋卻底線才解決的阻礙，有些人輕輕鬆鬆就能跨越？
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後來聽說顧瓊生覺醒失敗被廢了，盧元基的第一反應是驚訝，旋即心頭湧上的是洶湧的狂喜——
太好了！
這樣一來，父親再也不會拿他與顧瓊生比較，他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害怕被後麵人超越。
結果他才剛放鬆了幾天。
顧瓊生突然又回來了？
而且一露麵，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穿了單人模式？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盧元基氣得牙都疼了。
他是靠爆發藥劑才取得了那樣的成績，也就是說他的成績是一次性、不可複製的。
顧瓊生卻不然，隻要她又有進步，完全可以再度刷新紀錄，最後遲早能把盧元基打下去。
而且她還帶著F班廢柴打通了雙人模式。
搞得學校裏人盡皆知，整個人一時風頭無二，現在又帶著整個F班一起訓練……整的真像那麽回事一樣。
盧元基站在操場旁看了很久，臉色一直非常難看。
剛好這時，盛章和趙青可順著學校主路走來，一眼就看到了麵色陰沉，像是要把圍欄攥斷的盧元基。
順著盧元基目光的方向看過去，趙青可也看到了顧瓊生帶領的F班，頓時也像是吃了蒼蠅一樣：“什麽鬼，她們這是想幹什麽？”
“誰知道呢，”盛章興致勃勃，“或許是也想參加校際聯賽吧。”
趙青可的臉色更加難看：“她，她靠什麽？F班那一群廢物嗎？”
盧元基昨天已經把從父親口中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他們——以往的校際聯賽都是個人戰，學員戰力強就能出風頭，這次卻首次仿用了軍團小隊製，必須5人組成團隊進行作戰。
“就是，不可能的，”盧元基繃著臉，“她上哪兒找5個人去？”
簡直搞笑。
趙青可思索片刻，突然抬起頭：“我知道了！”
“盧哥，咱們是提早得了消息，才知道這次是團隊賽，顧瓊生那邊沒人給她通風報信，她肯定還以為靠自己一人就足夠了呢！”
“等到報名公告出來的那天……哈哈，她肯定會傻眼，然後臨時到處拉人。咱們隻要跟同學們通好氣，讓大家都別跟她一組就行。”
“她找不到人，要麽無法報名，要麽隻能拉幾個F班的廢物一起。到時候要配合沒配合，要默契沒默契，在軍事學院考官麵前丟人現眼，肯定要狠狠栽個大跟頭！”
嗯……盧元基想了一會兒，唇角漸漸上揚。
沒錯，就是這樣！
她顧瓊生再厲害，難道還能在團隊賽裏麵一拖四嗎？
對方會灰頭土臉地被淘汰掉，而自己卻能在萬眾矚目中拿下團隊第一和特招名額。
這種感覺太暢快了，隻是想想那種對比強烈的畫麵，盧元基就感覺身體激動得有些顫抖。
他深吸口氣，按捺下心頭激動：“嗯，肯定會的。”
“咱們得封鎖消息，不能讓顧瓊生打聽到半點風聲。還有同學那邊，挨個去拉攏，說清楚跟顧瓊生一組就是跟咱們A班作對，他們都是聰明人，會知道怎麽選擇。”
“不光A班同學，高級班、中級班都強調一下。至於F班……算了，看在同學一番的情麵上，還是給她留點選擇的餘地吧。”
說完這話，盧元基和趙青可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盛章倒是一臉無奈，雙手交叉墊在腦後：“我隻負責看熱鬧，這種雜事可別指望我啊。挨個拉攏什麽的，一聽就很麻煩誒。”
“知道，”盧元基說，“不用你，我跟趙青可倆人就足夠了。”
“走吧，去訓練場。”
“今天是咱們5人小隊第一次集中合訓，別讓淩凱旋他們等久了，那家夥脾氣不好，等煩了可是會打人的。”
作者有話說：
明天因為榜單問題，更新會在晚上~